人间哪怕做梦梦到电子羊都不会想到，墨余说的“妙计”就是装哑巴——虽然它不做梦。
在即将出山的时候，墨余突然问它：“系统，你知道诗吗？”
人间自然知道诗，它的库里存了人类自古至今流传的所有诗。
墨余又问：“你懂赏析吗？”
人间开始不懂了。
“你知道在现在，应该说什么吗？”墨余回头望着星痕和那一轮温柔的圆月。
没有等人间回复，他自顾自地吟道：“黄鹄一远别，千里顾徘徊。胡马失其群，思心常依依。”
“系统，帮我放个曲子。”
人间满足了他的要求：“你想听什么？”
墨余点歌：“肖邦，《E大调离别练习曲》。”
夜依然寂静，但是趟过蜿蜒到溪木镇的河流时，墨余脑海中却正响着钢琴声。
墨余没听出来这是谁弹的版本，他没听过这一版，但是确实很好听。他想着想着，突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当时想的是：说不定是肖邦亲手弹的呢？不过以系统的本事，这种事还真不是不可能。
“幸有弦歌曲，可以喻中怀。丝竹厉清声，慷慨有余哀。”墨余的声音很轻，在夜色里显得缥缈而迷离。
他就这么走着，好像就离家越来越远了。
“怎么停了？”墨余立住脚，问。
人间回复：“试听，就一遍。”
墨余打开系统瞅了眼时间，0点27分，可以领今天的新手福利了：“多少财富值？我买了。”
“15。”
人间说的话让墨余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脑袋一歪：“多少？”
人间重复了一遍：“15财富值。”
墨余嘬了一下牙花子：“你怎么不去抢啊？一首歌顶五罐精力药剂？”
“对定价有所疑惑的用户，可以思考一下：什么才应该是高价格的呢？是超凡物品吗？是力量吗？你可能会觉得，是的，力量是最重要的。但是我要说的是，不是这样。对力量的无限追捧，实则是消费主义和官本位的变种、近亲，我称其为“强力主义”，意为“强权”与“力量”的结合，是以强力为荣、为追求强力而追求强力的思想。这种思想或许已扭曲了你的价值观……（下略）
艺术应当是超然于强力的，它自有它的价值和威力，且无限崇高——从这里看，它的价格可以很高，以为尊重。但音乐并不该是奢侈品，它应当是所有人共同欣赏的——从这里看，它的价格又应该很低，以来普及。我综合了两面，设置了一个适中的价格：它不贵，但足够让人心痛而印象深刻；它不便宜，但用户只要想，总可以买得起。
如果你认同我说的话，那这番话应该可以改变你对我的定价的看法；如果你不认同，那买不买一首歌对你又有什么区别呢？它不会耽误你变强的，不是吗？
——风檐檐留
于2012年12月21日。”人间一字一句读完了系统作者留下的话。
墨余也一字一句地听完了。他听完后，信服地鼓起了掌：“有道理啊，有道理！可是道理我都懂，为什么卖这么贵呢？”
人间呵呵一笑：“道理我都懂，鸽子为什么这么大？墨余你又在玩烂梗哦，休息一下吧。”
“哎呀，被你发现了！可是你也在玩烂梗啊！”墨余笑呵呵地继续走。
“如果你真的觉得贵，可以买这个黑胶VIP会员，只要20财富值，享受最高音质、音效，全商城畅听，支持下载导出，还额外附赠K歌用背景音乐和乐谱。”人间认真地说。
“嗯？”墨余眉头一皱，敏锐地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他用力挥掌作势拍案而起，然而他现在正在荒郊野外徒步跋涉，面前根本没有桌子，只好虚虚拍在空气上：“你看，图穷匕见了吧！我就知道你们这些黑心资本家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都是为了骗我的钱！”
人间的语气也变得油滑了起来：“哎呀呀，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墨余抬起手，示意人间停下：“行了，别说了，网抑云给你多少钱？我扣扣音乐给双倍，让我绿钻免费听行不行？”
“你绿钻在2012年12月18日过期了。”
墨余一惊，不爽地挑眉：“靠，那算了，给我换首歌。”
“换什么？太长的可只有部分内容可试听。”系统规则还真是不留空子。
墨余想了想：“唐朝乐队，《异乡客》。”
然后他张开双臂，对着苍茫的夜色鬼嚎：“这个世界，是个更大些鸟笼！！！逃脱不过，去寻找现实吧！！！”吼完之后，他就着金属乐的节拍，对着荒野狂奔而去。
这也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在这之后——
人间：“墨余，你怎么不说话了？”
“阿巴阿巴！”墨余说。
人间不解：“你说的啥？”
墨余继续：“阿巴阿巴！”
人间：“？”
墨余：“阿巴阿巴！”
“呵呵。”人间不理他了。
他也真能憋的住，提前入戏之后就硬是一言不发。
等到天光大亮，他早就走过了那就一十、二十户猎户人家的小村子下瓦伦，按地图看，也过了溪木镇，该到班寇汉了。
这附近总共就五个小村子，加起来七八百人，围绕着溪木镇分布，也只有溪木镇才有一条商路会有外人来。下瓦伦在溪木镇西，班寇汉则在溪木镇东。
墨余准备的，就是装成一个聋哑的流浪汉。
为此他之前还特意做了一番准备。系统给的新手衣装都是崭新的，一点都不流浪汉。他干脆躺到了地上打了几圈滚，又用河水洗了洗再滚了一边，连衣服带头发一起，光速做脏做旧。然后拿出系统给了之后他从来没用过的“新手杖剑”。
所谓“杖剑”是什么呢？就是又是杖又是剑，本来是法杖，但是内里藏了剑，下半截杖身就是剑鞘。所以这杖剑又加法强又加攻击。墨余现在把它拿出来不是为了打架，而是当手杖拄着，充作流浪汉的防身工具，做戏做全套。
他也不知道这些准备有没有用，但是做了总比不做好。
很快他就到了班寇汉附近。现在是上午九点，洗衣的、摘果子的、打猎的，该出门的都出门了，他也提起了一颗心，生怕被逮到。
结果他是多虑了。这些麻木的人甚至没有看他，就跟他不存在一样，自顾自地交谈、做事。现在他们是这样，以前也是这样，以后还是这样。
墨余非常怀疑，只要自己不作死在这里说帝国话，那哪怕他就什么准备不做地过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搭理他。
虽然对此感到非常悲哀，但是现在很明显不是讲鲁迅学鲁迅的时候，他便也装作视而不见，悄悄地从这些麻木的人身边路过。
继续向东。
墨余顺着地图的指引，找到了溪木镇往东、途径班寇汉的商路。
这条商路是由前方的教堂城市多姆的教士们修建的，目的是传播主的光辉，同时也是为了方便收购溪木镇附近的特产兽皮，主要是狼皮和兔子皮。为什么是这俩呢？因为这里这俩多。瓦伦的意思本来就是兔子窝，兔子多了狼也多，虽然下瓦伦那边已经快给猎干净了。所以在溪木镇那边还好，离了溪木镇一带，直到到多姆旁边的三河镇之前都是纯粹的荒山野岭，这条路以外从来没有过人烟聚集。他现在已经不敢再在野外走了，地图上数次出现过好几次狼群警告，再不走大路他怕真的躲不过狼群，大好身躯就喂了狼。
修路其实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这条路一直也是少有人走，多有荒废之处。因为自从帝国开始蠢蠢欲动，边境冲突愈演愈烈，甚至停火线都被推进了一百多公里直到瓦伦山之后，溪木镇-下瓦伦一带就半是成了前线的后援，职业等级稍高的人基本都被征走了，这里也变得逐渐萧条。
不过最近帝国军又一次推进阵线之后，溪木镇成了军管状态，随时准备全体民夫为武夫。这反而让溪木镇人变多了，连带着这条荒废了十几年的小路也开始有人维护修葺。如果作为刺激地区经济的手段，那教会的绥靖政策未必没有可取之处——才怪。
来自多姆的圣教军最近正沿路巡逻，他们跟那些村民不一样。圣教军是教区教堂组建的地方自卫武装，一般由教会骑士和牧师组成。
这些圣教军的任务就是巡察道路，确保道路畅通，对沿途路人都会查验身份并且盘问一番。这才是墨余真正要面对的考验。
“喂，停下！”一个圣教骑士勒住马，要墨余停下接受问话。
墨余充耳不闻，他都没意识到这是在喊自己。
骑士小队驾马拦到他身前：“说你呢！停下！”
墨余茫然地抬头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摆摆手。
表演倒也逼真。
几个骑士对视一眼，一个说：“聋子，怎么办？”
另一个说：“查路引。”然后他拿出了自己的身份牌，指了指牌子，又指指墨余。
身份牌是教堂和公国联合颁布的，通常是木牌，有些身份的则会用特殊的材质。
墨余肯定没有身份牌。别说他了，他刚刚路过的班寇汉里，都找不出村长和商户以外的、还有身份牌的人。乡下小地方，谁也用不上那个。
但是他可以装作自己有。
系统发的【新手下装】是一件黑色的长裤，左右各有两个兜儿。
墨余此时就是把手伸进了左边的口袋里掏弄着，然后脸色一变，掏出手来从外面摸着口袋，然后把这个口袋……撩了起来。
这个口袋，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