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遥本来只是想瞇会儿以闭目养神。可瞇着瞇着就差点睡着了,而在半梦半醒之际,她听到了一个略显沉重的脚步缓缓向自己靠近,然后就停在了床边。虽然不用看都知道应当是小李听到淼莲的话来看望自己这位曾经的恩人来了,毕竟自己就算再没实权,头上还是顶着王妃的虚名,现在府里也唯有他敢这样不避嫌的来了。或者阴暗点去想,他可能是想确认淼莲话中的真伪才来的。
于情于理陈牧遥还是缓缓睁开了双眼,努力挣扎着要起来却还是整个身子都乏力,最后还是小李上前扶了她一把,才能勉强坐起来。陈牧遥一看小李那张尚显稚嫩的脸在强颜欢笑,先是叹了口气才慢慢道:「你不应该来的。」在这府里头承了自己恩的何止小李一人,而她不相信别人看到淼莲那副模样会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快不行了。可最后只有这看事看得还不够通透的小李来了。看其他的人多精啊!知道只要是来看过自己的人,无论自己最后熬不熬得到段喻瑾回来,都会被怪罪的。
「妳也不该瞒着王爷的,我看王爷他……」
「都到头了,就别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了。」陈牧遥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小李的话。至亲至远夫亲……无论段喻瑾和自己到最后是因何走到现在这局面,终究是他俩夫妻之间的事。而刚刚他不愿来看自己一眼,就已经为他们夫妻一场这事写下了落幕之章。他对自己到底是有情或是无情已经不重要了。兴许……兴许在他执意要把庶妹迎进门时,他们之间夫妻的缘分就到头了。
「王爷他是不是有下过没什么要紧的事不用传信给他的命令?」
看到小李含着眼泪的眼光默默别到一旁,不再敢和自己对视时,陈牧遥就知道他的命令莫不是还有别和他报告些诲气的事?哈……陈牧遥突然又是一阵猛咳,可她却分不清自己身子的颤抖是因为身体的关系,还是因为心头太痛才不住颤抖。好歹也是一场夫妻,他就真一点体面都不留给自己……真是郎心似铁啊……自己所求不多,可他偏偏就能连那一丁点的要求都不屑一顾。
「没事,这太好,这真是太好了。」陈牧遥拉着小李的衣袖,止住了他想出去找大夫的脚步。她深深地吸了好几大气也不能把气给顺回来。而小李也彷佛能体会她的着急一般,连连表示她不用急,慢慢说。他定会把她的话都听完,仔细听完。
「你能不能待我走了之后才向王爷说这事呢?」陈牧遥还是想任性一回,刚刚他既然都不来看自己,自己也不想再看他了。既然人在的时候不见,那人没了的时候亦不必见了。这点傲气……陈牧遥自问还是有的,也仅仅只剩下这点了。
陈牧遥也没听到小李的回答,就因一阵激烈的咳嗽,直觉自己已经快把心都咳出来了,然后就哗一声地吐出来了。本以为小李会极其嫌弃地躲开自己,可他却是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背。就算最是甜蜜恩爱之时,陈牧遥也不敢笃定段喻瑾能够像小李一样照顾自己。为什么自己想从段喻瑾身上得到的,到头来却每一样都找不到呢?为什么自己想从他身上获得的,到头来却是别人给予自己的呢?
彷佛把心肝都吐出来之后,陈牧遥就累极而睡了,在入睡之前只记得小李极不合规矩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就像想给自己一丝安慰似的。她本想把手抽出来,可她实在太累了。而且小李比自己小了好几岁,想来也不会惹人误会,就沉沉睡去了。
而陈牧遥再次醒来时就看到了嫂嫂坐在床边一手拿着手绢拭泪,一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然后在自己醒来时还赶紧把自己的小侄子唤到床边来。
「小书,快过来和姑姑问好。」然后自家这小侄儿就真的蹦蹦跳跳地走到自己,特乖巧地唤了自己一声王妃姑姑。
「小书,怎么不去念书而来看我呢?」陈牧遥还是在嫂嫂和淼莲的帮助之下才能勉力撑起身子去摸摸他的小脸蛋。自家这小侄儿可真会长,皮肤是遂了嫂嫂的白白净净,而长相则是和兄长一个印子似的,将来必定是位美男子。可惜自己看不到他长成美男子的俊美模样了……
「母亲说姑姑很快就会去很远的地方,让我抓紧机会和妳多说说话,否则我将来一定会后悔不已。」小书的话刚说完,陈牧遥就瞄到嫂嫂的脸僵了,怕是觉得自己听到这番如同指着她说她是短命鬼一般的话不吉利而不高兴吧?可自己有什么好不高兴呢?毕竟他说的句句属实,自己反倒为嫂嫂不怕小侄子沾染病气,还愿带他来看看自己,这份心已让陈牧遥感激万分。
「你有这份心,我这当姑姑的就很欣慰了。现在赶紧去念书去,否则待兄长回来之后问你课业而你答不上来时,你受罚时就真的会后悔了。」
陈牧遥尽量用她所能装出最愉快的模样来逗逗自家这什么都不懂的小侄子。真好,她都想不起自己上次还能露出这么纯粹的笑容是什么时候了,所以她更不想因自己的离去而让这纯粹的笑容蒙上阴影,就让他继续不知世事的天真维持得更长久一点吧!
「那姑姑就不能不离开吗?书儿会想姑姑的。」陈牧遥知道小书的话是真的,在自己开始生病之前,这小侄子就常常会缠着兄长和嫂嫂,让他们带他到自己跟前玩。只是……只是这事哪能是自己能够控制得到呢?想到此处,她脸上的笑容就渗入了些许的苦涩:
「有些人虽然不在身边,但却会在你的心里。姑姑虽然不在你的身边,但你会记挂着姑姑的,不会忘了姑姑的,对吗?」
就像有些人明明曾经在身边,却因不被他放在心上,而被扔在府里的一角,宛如被困在雀笼的小鸟。喜爱之时就把牠带在身边,而现在身边有了更新奇的玩物,就自然把那小鸟给抛诸脑后。
见小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陈牧遥才看向自家嫂嫂。果然得了夫君宠爱的女子就算是已经育有一子,还是比自己这独守空房的女子的颜色夺目得多。自家兄长虽然不算是能言善道之辈,可从他自小时候就对自己爱护有加的举止来看,嫂嫂过着的一定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
「咳咳……」
嫂嫂刚安排了人送小侄子回去,就赶紧跑到陈牧遥的身边给她拍背。其实这根本就对替她顺气丝毫没有帮助,可这已经是她最近除了从淼莲身上外,所获得的真心的关心了。所以她只是在呼吸稍稍顺畅,在淼莲和嫂嫂的帮助之下重新躺好,并向淼莲使了个眼神。淼莲看了自家嫂嫂一眼,才默默退了下去。
陈牧遥在心里叹了口气。淼莲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她自然也该是知道自己的兄嫂对自己是很好的。但在这王府的生活使得她失去了对人的信任了。她都不敢想象在自己走后,淼莲要怎样在这王府中生活。所以自己要为她尽最后一点的绵力。
「嫂嫂,我走之后能不能让淼莲跟着妳?」
「净说什么傻话呢?妳会长命百岁的。」嫂嫂话刚说完,就红了眼圈。陈牧遥看着嫂嫂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是带着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出嫁的薛大夫为自己诊脉了,他和府里那早被庶妹收买的大夫不同,定会和嫂嫂说实话的。想来也是难为薛大夫,他从小看着自己长大,没想到自己临死前还是要他帮忙让这破败的身子多活那么一到两天,撑到看到自家兄长一面为止。
「不会了……我的身体我自个儿会不清楚吗?这副身子早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了,所以我也不奢求这身子会转好了。」
嫂嫂用力握住自己的双手,低头失声痛哭。她哭得连只言词组也没能说出口,陈牧遥就当这是她默认了自己的言论。就算早已作好了准备,可真的到了要面对的这一刻,还是有一行清泪滑过了她的脸庞。她……她也曾想过自己离去时会是怎样的一副画面。她曾想过自己离去时会是儿女在侧……再……再不济也会有段喻瑾在自己身边,何曾想过在此刻他会守在别人身边……
「淼莲是和我一块长大的。虽不是机灵的丫鬟,但她是忠心,是一位妳可以信任的人。妳现在要培养一位能信任的人也不容易,妳就让她跟着妳吧。」
陈牧遥说到最后已经是带着哭腔在哀求了,当看到嫂嫂泣不成声地点点头,她悬了半天的心才定了下来。完成了唯二的两件心事之一,她感到自己的身子一下子放松下去,人也不知怎的开始有一点晕眩,所以她轻轻说了句她有点累了就闭上双眼,打算少瞇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