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假若他朝你连看我一眼都厌极了时,能不能答应我会给我应有的体面呢?」
「妳这脑袋瓜子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别的本王不敢说,可本王会一直对妳好的。」
陈牧遥已经好久没看见段喻瑾和自己说话时不是一脸的不耐,而是脸上挂着笑容了,眉眼里都透着笑意。这时的他与自己是新婚燕尔,也是他待自己最好的时候了。原来自己还是记得段喻瑾的模样的,只是……是更青涩模样的他,每每看着自己都是满眼欢喜,没有一丝不耐的他。
「那王爷你就是不想答应我了?」
陈牧遥都记不起上次自己用这撒娇的语气和段喻瑾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时的自己是真心相信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诺言,自己俱信了。明明是最不能当真的话,自己居然当真了。
「本王只是认为这事不会发生在我俩身上。别净说些不吉利的话了。愿得有心人,白首不相离。妳是注定和本王偕老的妻子,别再说胡话了,否则本王就要生气了。」段喻瑾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额头,而自己当时是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都听不出他说了这么一席话,就是不肯答应自己。
「王爷……」
「都说了多少遍在府里的时候不用叫王爷,妳还记得应当唤本王什么吗?」
那时的自己羞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地才能唤他一声「喻瑾」。可惜才过了数年,自己便已不见当初在闺阁时的模样,也把这会还让自己唤他喻瑾的少年弄丢了,都不知去哪找了,只能在回忆中多看看他数眼了。陈牧遥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她那时……那时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他的,她是真的相信了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话。她当初为何这般蠢,为何把这一切都当真了?若是当时自己没有当真,现在心头是不是就会没有这般的痛呢?
「小姐小姐,喝口水。」随着陈牧遥听到淼莲的声音,随着淼莲的声音愈发清晰,自己和段喻瑾相处的画面就开始渐渐模糊。她多想让淼莲别再唤自己了,她还多看看喻瑾……尤其是少年时的他,那时只有他和自己,没有庶妹横插在两人之间……
陈牧遥迷迷糊糊地看到淼莲尝试给自己喂水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想着段喻瑾哪去了。而环顾整个屋里就只有淼莲,嫂嫂,薛大夫和几位自己不知姓名的丫鬟时,还想问问段喻瑾怎么不见踪影了呢?可当她勉力握住淼莲的手时,人也就清醒了些。想起刚刚那些画面只是回忆,怕是自己这将死之人的走马灯而且。段喻瑾现在怕是和那庶妹在谈笑风生,又怎会知道此刻的自己在苦苦挣扎呢?
「牧遥再多喝口水,先多喝几口水再睡。」陈牧遥现在整个人都是虚虚浮浮的,她觉得此刻的她该是在发热。可她还是听从嫂嫂的吩咐,勉强再喝几口水才再闭上双眼。不知道自己待会又会见到谁呢?会不会见到母亲呢?
「这是本王特意找工匠制作的玉簪,独一无二。梅花代表高洁,是本王认为唯一配被妳戴在头上的花。」
陈牧遥一看到这梅花玉簪,心中便是一阵巨痛。她信了段喻瑾这番鬼话,一直把这发髻珍而重之地藏好。直到看到有天自家庶妹顶着一模一样的玉簪从自己面前走过时,自己当真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也是从那时开始,自己的身子更是每况愈下,渐渐就连这房间都没踏出过一步。
「都是骗人的,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骗我……」什么山盟海誓,什么甜言蜜语也就罢了,自己从来就没有要求过他要一份他特意为自己打造的礼物,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他为何要编造这样的谎话来诓骗自己呢?既然要骗自己,为何就不能骗自己久一点,或是骗自己一辈子呢?
而当她看到当时的自己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连段喻瑾连连催促自己把玉簪别上时都是犹豫再三才别上时,顿时不住苦笑起来。她当时就是觉得这玉簪包含着段喻瑾的心意,故特别贵重。而相比起把它当首饰随意别在头上,她只想珍而重之地把它好好藏好。当时笑靥如花的她哪曾想到自己会在短短数年的时间内把这玉簪给淼莲拿出去为打听消息而不知给了何人当报酬了,真是可笑,真真是可笑至极!
「喜欢那边上的花灯吗?」
「别了,我又不是未出阁的小姐,就别抢人家公子表现的机会了。」陈牧遥想一定是自己看那小小的莲花灯看得有点久了,才会被段喻瑾注意到。其实那莲花灯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手工与旁的灯笼相比显得颇为精致,自己才多看它两眼。
「真的不要吗?猜灯谜对于妳家相公来说只是小事一桩而已。」看着段喻瑾认真的眼神,陈牧遥不禁失笑。再别致的灯笼她也见识过,这小小的灯笼还不值得他出手。
「相公是不是忘了淼莲手中已经有两个莲花灯了?」没错,今晚本来就是段喻瑾知道自己没出阁前每年都会喜欢在元宵佳节去河边放莲花灯许愿,才特意和自己去来逛逛并和自己一起放灯许愿。
「没忘,只是妳喜欢的话,多放一个莲花灯又何妨呢?虽然我比较喜欢小娘子唤我喻瑾,不过听到妳唤我相公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听到淼莲忍不住笑了出声,陈牧遥也笑着调侃段喻瑾:「真不知旁人若是听到一向温文儒雅的七王爷居然也会调戏人,会不会吓得晕厥过去。」
「他们才不会感到惊吓,只会感到嫉妒。毕竟不是每人都有娇妻在侧。」
「如果我真有那么好,那为何你坚持要娶陈文悦?骗子,大骗子……」
他明明答应过自己,会年年都和自己放莲花灯许愿的。结果呢?除了当年那唯一一次,陈牧遥就没有再和段喻瑾一块放莲花灯了。想来陈文悦的确比自己颜色更好,性子更有趣,所以留在他身边的时间自然比自己多。
然后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的陈牧遥再次看到的画面终于不是与段喻瑾有关的了,而是自己与兄长相处的画面。映入眼帘的画面是那时自己刚刚学习写字,兄长见自己用心练了好一会,却一个好一点的字也没能写出来,遂忍不住手把手教自己写字。
「待会我再多写几个字让妳临摹。」见自己的字勉强能够见人之后,兄长才放开一直握住自己的手,并真的写了一首诗让自己临摹。当下的自己虽然字也不懂得多少,更不懂得欣赏书法,可也觉得兄长的字比先生的更为好看,只是嘴上还是不肯轻易服软。
「我模仿哥哥的字迹会不会被先生取笑……」
兄长这一听可不乐意了,只见他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庞,才挑眉向自己承诺说:「妳放心,绝对不会被笑的。」然后又再次手把手教自己写字。
陈牧遥见兄长说得如此笃定,还腹诽一下他怎么就这么自信呢?也不过是十余岁的少年而已,写出来的字会有多好呢?后来她才从先生那边得知,原来兄长是年少天才,少少年纪就在书画中颇有造诣,不时亦会有人特意登门出重金请兄长为他们作画或是写字。可父亲总觉得府里并不缺银子用,亦不愿兄长少少年纪就培养成重利的性格,故就无一例外地把所有人统统拒诸门外。
物以罕为贵,兄长的名气反而因此事而愈来愈大,他的字画亦是千金难买。陈牧遥还记得当时先生在看到自己的字后,先是问自己是不是模仿了兄长的字,然后就十分激动地问她能不能把兄长的字帖让给他。当时自己哪知道那字帖的价值,只觉得那可是兄长送予自己的,不可轻易转赠他人,遂说那字帖被兄长收了回去了。待自己和兄长说此事时,兄长还一直夸自己机灵。而在自己出嫁时还特意画了一幅十二花神。
陈牧遥再次清醒过来时,发热晕眩的感觉俱没有了,甚至还觉得有点凉。她觉得自己无比的清醒,且看东西亦是这一段日子以来最为清楚的。看到伏睡在自己床边也牵着自己手的嫂嫂,她在心中轻叹了口气。这嫂嫂……怕是把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句话融入血肉中。而在她尝试挣扎着起来时,淼莲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伸手帮忙自己坐起来,嫂嫂自然便被吵醒了。
「妳现在感觉怎么样?身子有没有好些?」
「谢谢嫂嫂的关心,牧遥的身子好了许多。」陈牧遥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极为沙哑,她险些都认不出自己的声音了。
「小姐,快喝口茶。」无需自己开口,淼莲便已经将一杯茶捧至自己面前,陈牧遥见嫂嫂和淼莲看自己的目光都颇为关切,莫不是自己睡觉时发生了什么事?
见陈牧遥把茶都喝完了,嫂嫂才开口道:「瀚远昨晚来看妳了,他上朝完就会再来探望妳的。」
「兄长不是该后天才回来的吗?」兄长回来了?是嫂嫂飞鸽传书予他让他赶紧回来的吗?而且深夜来王府……此事被段喻瑾知道的话,怕是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