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令人高兴的是，不丹吸引人之处成为文化参观的目的地，以及外人对我们的生活方式和表达方式赞赏不已，这些是最有帮助的。因为这提升了我们的自尊，同时也让我们有理由对某些事物继续坚持下去，否则就可能错失不见。
29
基本的人类价值观，连同宗教价值观，将继续在学校推广。宪法草案中特别提到大家庭的价值及优点。不丹人民仍然十分单纯质朴。宗教在他们的生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他们凭直觉力去搜索幸福的能力非常强。以为佛教最能促进幸福，这想法并不正确，不过，我们选择幸福作为发展过程的目标，真的是受到我们的佛教文化很大的影响。只要文化仍然是国家发展的驱动力和考虑的重点，我认为，不丹将保持住通往幸福的路线。然而，我们所面临的挑战很多，“文化保存和提倡”这一支柱必须有最深厚的基础，以承受它必须负起且日益沉重的负担。
30
良好的政府治理：实现幸福的最重要条件是良好的政府治理，没有这一点，其他三个支柱都无法成立。关于这个主题，我当然相信目前已受到充分的重视，也有足够的论述。在人民敦促或国际社会的逼迫之下，各国或自愿或不自愿，实施了民主政治及良好的政府治理，然而这二者不一定能画上等号。
31
在我国的情形是，不丹国王陛下是所有积极变化的源头，特别是自1981年以来，他为了有系统地建立可实行及永续经营的民主体制，做好准备及安排，并通过地方分权政策，将治理权下放实施到县、乡两级。现在，我国准备好进行最后一步，要走向全面和完整的民主政体。那就是要制定《宪法》，宪法草案内容现今由每个不丹人民负责，然后正式迎接民主制度和政党政治。
32
我相信此事会成功，这份信心是建立在民主传统的基础上，而我们已经在过去的25年培养了建立起民主的传统。不丹人民已经知道如何通过选票来行使他们的权利，并晓得祥和宁静的生活环境及太平时期最为有利。
33
综上所述，GNH是均衡而全面的发展方式。
GNH的信念基础是：由于天性使然，人会寻求幸福快乐，这是每个公民唯一且最热切的渴望。对不丹人而言，文化意识是主要驱动力，那是对幸福的直觉渴望，就如同所有其他人类同胞会有的一样。不丹和其他国家之间唯一不同的是，我们不把幸福当作是个虚构的理想净土——乌托邦，而放弃追求。我们将继续保持和提升我国人民追求幸福的意识，并提醒他们生命中除了创造财富，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若仅追求财富到头来会是一场虚幻假象。
34
关于幸福这个主题的论述一直在不间断进行，我们也希望从中持续不断地学习。越来越多的文章和书籍开始探讨此主题。自从举办第一次GNH国际会议以后，许多研究幸福主题的学者，已经来过不丹访问。第二场GNH国际会议是今年（2005年）6月在加拿大举行，受到全球相当大的关注。我们希望，当更多的想法倾注在这个生命中共同追求的目标——幸福，就会发现更多的想法和理由，知道为何应由GNH引导人类发展，将人类社会重新导向一个明智健全及永续发展的道路。
注：本篇内容是作者于2005年4月，参加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在泰国曼谷举行的亚洲区域会议时，所做的主题演讲。
GNH，人类发展的另类典范
一如暗淡无光的未来是我们自己造成的，要造就光明有希望的未来，也是存乎人类的天赋。我们需要的是智慧。我们需要真相激发的智慧和勇气。
不丹的国家幸福力（GNH）哲学，向来都是不丹人民追求最大福祉的导航灯。而让我感到振奋的是，全球已经有越来越多人察觉到物质主义生活方式的缺点，是故意将人类生活陷溺在无止境的欲望和自我满足的漩涡中？
没错，国内生产总值（GDP）和国民生产总值（GNP）指标，很奇妙地造就了我们的生活方式。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以致富为目标的世界里，政府的角色在于引领国家取得更大的物质繁荣。我们毫不质疑就接受了此种观念：“GDP可以真实代表一个国家和人民发展有多好。”
在这种衡量标准的驱策下，世界已经改变，而且还在持续改变中。我们大多数人已经在经济上变得富裕，并且继续追求更大的财富累积。正是因为如此，只能自然合理地假定，极为富有的国家，应该会愿意和较低度开发的国家，分享他们对物质成功背后，真实本质的真知灼见。
财富＝幸福？
财富到底有没有为这些富裕、工业化的社会，带来更多的幸福？他们是知足的国家，大家和平相处吗？他们对于持续成长，稳定与永续的繁荣，是否有信心？他们和那些在发展程度天平另一端的社会相比，又更幸福多少呢？富人有多快乐，穷人有多不幸福呢？“有钱就会幸福”，这种信念的真相是什么呢？
这种问题往往会让我们不得不真诚反省，并且得到这样的结论：同为人类，我们是在相同的旅程上，同甘共苦，在茫茫大海中，同舟共济。再进一步加以比喻的话，那些高度工业化的国家就好比是满帆的船，而最低度开发的国家则好比是尚未扬帆的船。但是不论我们这些船是在巡航或是摇晃不定，最后都没什么差别，因为二者都没有船舵和总控。
很多人都同意，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故事就是：原本应是通往幸福的工具，如何被误认为是目的。而看不见幸福，我们就执意过着一种庸庸碌碌追求一味成长的生活。这种漫无目标的旅程，让人类社会步入毁灭。
GDP的格言是：生活的主要功能，就是要有生产力，有更高的收入，以便能够花更多钱，浪费更多。在一个以此为主要志向的社会里，文明社会的较高尚价值，已经被我们自身的深藏本能所取代。构成社会根本核心基础的家庭、社群和伦理正在崩解，而幸福之所寄的光明社会的梦想也随之而去。讽刺的是，我们繁华的社会这张耗费数千年才辛苦织成的装饰挂毡，随着人类社会更为繁华，它却正在褪色和剥落。
尽管有成千上万人在饥饿、难以遮风避雨、疾病和绝望中过活，还是有成千上万人变得越来越富有。富人吃得更多更好，但是暴饮暴食却让身体越发羸弱，越容易疾病缠身。住在更大更舒适的房子里，但是却没有地方容留他们的亲戚、朋友，甚至是父母。开着大型飞快的汽车，却无法在所爱的人有需要时，赶赴他们身边。
身上穿着最昂贵的衣服，却依然艳羡穿着更精致更好的那些人。戴着增色不少、精准报时的手表，却找不到歇息和休闲的时刻。他们如永不疲倦的机器人般努力工作，以便满足他们贪得无厌的欲望。虽然清楚知道自己生活空洞，却只醉心于羡慕那些比他们“更阔绰”和“走在他们前头”的人。
我们当中，有多少人引颈企盼，在我们充满沮丧的一生结束时，那种最该享有的退休生活呢？我们之中有谁会知道，在消费主义出现以前，我们本会在优雅和尊严中老去，并且受到年轻一代的尊敬和照顾？即便现代医药让我们更长寿，我们面对的悖论却是，身处社会边缘，没有尊严并孤寂地度过一个更漫长的冬日。伴随华发的“薄雾季节与圆润果香”和金色夕阳，似乎只是往日的梦幻。我们被成长所迷惑，什么东西都超量生产，代价是过度消耗自然资源。少数国家拥有的核武，就足以将地球化为尘土数百次。同样地，我们从食物到奢侈品，样样都生产过剩，也是受我们无厌的贪婪所驱使。我们像是无思想的野兽般，追求并攫取超乎基本需求的东西。我们吃不了，穿不完，无法炫耀或是无处可摆那些东西，只好丢弃。然后，好像我们自身的贪婪尚且不够，我们在日常生活中随时都受到诱人的广告的疲劳轰炸，挑逗并强化我们的欲望，想要更多我们并不需要的那些东西。
消失中的喜马拉雅
危险废弃物堆积成山，环境污染，有限资源的快速耗尽和生物多样化的丧失，都让人忧心忡忡。这些后果紧接着，会让全球温度升高，生物暴露在有害的太阳辐射线下，带来已知和未知的毁灭性和无可弥补的后果。水资源不是遭到毒害就是枯竭，一国之内或是国与国之间为了掌控稀有的水资源，所发生的冲突，规模和次数都有可能攀升。丰富的大地如今成了受伤的星球，然而它依然是供养我们的唯一来源。到底它还能承受多少糟蹋？它还能供养我们的生活多久？我们应当更关心这个问题。
在我的国家不丹，气候变迁的迹象十分明显。其中较为重大的就是注入许多湖泊的喜马拉雅山冰川的快速消融，而它正是我们国家水系的源头。依目前全球暖化的速度，冰川学者预估，喜马拉雅山全部的冰川，可能会在未来30年到50年内消失，结果将导致冰川湖泊迸发洪水，造成生命和财产无可挽回地摧毁。不丹多数的美丽山谷，将会跟多样化的生命和财富一同被冲毁。然而，喜马拉雅山的不丹和尼泊尔王国所遭受到的无法估量的损失，跟印度次大陆、中国和湄公河三角洲所面临的后果相比，将会微不足道。
一旦长江和恒河跟全球其他许多河流一样止流了，会有什么后果呢？那时我们的共同命运是什么？人类要如何在一个没有自然资源，和遭到毒化与不适合居住的环境中生存呢？
我们留给子孙后代的是什么东西？哪一种社会与环境是我们要留传给后世的？有没有其他选项呢？
一如暗淡无光的未来是我们自己造成的，要造就光明有希望的未来，也是存乎人类的天赋。我们需要的是智慧。我们需要真相激发的智慧和勇气，而真相就是，我们这种生活方式是无法永续的，而且这种生活方式所承诺的幸福，不过是电视屏幕和明亮的广告牌上的幻影而已。改变无可避免地，必须要从根本上舍弃我们一向追求的，转向“生命为何而活”。这有赖社会、政治和文化上的重新调整方向。必须引进一套更强有力的环境伦理和崭新的经济学。
GNH，发展的目的是幸福
GNH，建立在我们哲学家国王的信念上，也就是：发展的目的是幸福。
它强调，一个政府的合法性必须接受考验，看它的政策与行动在支持达成这个目标方面，做得够不够好。它所依据的信念是：“幸福的实现在于：在追逐物质和身心的精神需求之间，取得审慎的平衡。”就是如此，以GDP为本的经济形态，为了我们肉体过度的安适，推广无止境的物质成长；而GNH则提供一种整体的范例，让心灵获得同等的关照。
很重要的一点是，GNH并非完全摒弃GDP。反而，它赋予这个指标该有的地位，评量在某一时期，一个国家生产与消费的货品与服务总值。
我现在要解释GNH这个缩写所代表的“国家幸福力”（Gross National Happiness）的意思：
1.G代表总体“Gross”这个词，表示将全民的集体利益摆在最优先。它的前提是，国家对其人民的责任，要通过集体。而个人追求的快乐，可以在同一个目标所驱动下的社会当中获得实现。这多少有点跟西方社会的规范对立，西方社会的个人利益，经常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往往凌驾集体利益之上。
2.N代表国民的、国家的“National”这个词，就是为了表示，这个集体谈的是跟国家有关的东西，作为一个整体来说的。
3.H代表幸福“Happiness”这个词。是我们所有人一生中都在设法追寻的最终价值。
GNH这个缩写，正代表着不丹皇家政府的终极目标和目的。
不丹如何实践幸福？
我们认为国家的职责有两个层面：
1.提升人民有意识地追求幸福，以及幸福的内化，而不是让这个目标兀自蛰伏在潜意识的深层。我们必须明白，身与心这两个看似利益冲突的东西，会相互强化并约制，以便让肉体与心灵达到和谐均衡，引发满足与幸福。
2.创造并维持人民能够获取及享受幸福的有利条件。为了这个目的，公共政策和开支必须朝向满足人民的集体幸福。
不丹皇家政府已经采取一种四维策略，以达成这些目的。这就是一般所称的GNH“四大支柱”：
一、永续和公平的社会经济发展
这个大项主要代表那些划归有形物质领域的发展，包含广义的身体上的真实与想象的需求。它包括国家社会所有传统的发展功能与责任，例如健康、教育、农业和经济活动等。这些项目和机会的建立与提供，就是由“永续”和“公平”这两个条件来指导和规范的。
第一个条件：“永续”
“永续”所规范的是，人类发展追求的，是在一个永恒的过程中受益，不只有利于当今人民，也要在任何时期都有利于未来每一世代。各个世代都有道德责任，确保这一代的舒适不会以减少未来世代的机会与资源为代价。
这个思维质疑经济成长的目的和本质，并且支持研究结果，消除谬误观念，不要以为人在满足基本需求后，一旦取得更多，就会产生更多的幸福。永续原则敦促人应该基于真实需求节制消费，并且小心回应无意识、无限制的经济成长如癌症般悄悄扩张的本质，这种成长绝对不是永续的做法。
在此，我要指出，不丹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大部分人民尚未能达到其基本需求，因此，对他们而言，现在拥有更多就会更幸福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