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程阳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炎熠抬起头，望着透过树叶洒下来的阳光，半眯着眼，“还记得春华说过，光辐射是不能颠覆生物的形态的。”炎熠转过身，“但是，光分解可以。”
炎熠的话还在耳边，程阳却惊得说不出话来，树林里吹来阵阵微风，一时间，安静得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炎熠继续解释道：“光本身就是一种能量，只是太阳光的能量太低，能够引起的光分解也十分的微小。在我们所熟知的知识领域中，它们只存在于植物、微生物中。就像逆向的光合作用一样，单纯的叶绿素暴露在光下就会被阳光分解掉。”
炎熠看着程阳，“洗礼中石头散发的神光，可以轻易让我们看到各种各样的知识画面，可见它承载的能量是多么巨大。而这些植物仅被照射一次就被轻易分解成了残渣，你说人要是长期照射，是不是也会被分解掉？”
“那，那黑暗中那些又是什么？”程阳还有些拐不过弯，有些困惑地打断炎熠的话。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些只是还没完全被光分解掉的人。”炎熠顿了顿，“搞不好，那些黑雾就是光分解所需要的酶。玄武岩从植物那里获得光能、酶以及知识的承载，然后在洗礼时，将所有的物质释放到村民身上。
“村民在吸收知识的同时，自身也在被光和酶慢慢分解，最后变成隐藏在黑暗中如怪物般的生物，以及其他能量。”
“那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对于目的，我也有一定的猜测，但与直接问他相比较，后者更为干脆。”炎熠回答道。
“你准备动手了？”
炎熠点点头，“该查的都查了，这里的村民还在持续接受洗礼，如果提前被分解，搞不好我们又得经历一次塔里的遭遇。另外，地下室里那几株诡异的红花总让我觉得不妥。这里的事能越早解决就越好。”
程阳低头沉默了会儿，“那你决定怎么做？”
炎熠皱了皱眉，“安全起见，动手的时间不能挑在黑夜，其次，要离那间古怪的地下室远一点。通过这些天的观察，我发觉他有每天下午都去村庄收集食物的习惯，我们只要在他必经的这片树林埋伏就行。”
程阳长舒了一口气，“都听你的。”
午后的阳光不像上午那般灼烈，晒上去甚至有懒洋洋的感觉。树叶被拖在地上的长袍拽得哗哗直响，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缓慢地行走在树林之中，途经一处空旷的地方，地上偌大的一个捕兽洞，周围都是些稀疏的树木和杂草。
仅仅是侧头看了一眼，黑袍人丝毫没有停下脚步。他脚下忽然一滞，眼前的道路被两名红发和黑发的男子挡住，黑袍人也不吃惊，缓缓说道：“你们跟了我好几天了，到底想要怎么样？”
“哼。”程阳冷哼一声，“我们希望你停下手里的恶行。”
“恶行？哈哈哈。”黑袍人大笑起来，他的脸依旧藏在袍子下深深的阴影中，看不明确。那片阴影渐渐转向两人，说道，“我怎么听不明白？我是个传教士，把光明和希望带给大家，何来的恶行？”
炎熠有点漠然地看着对方，“凡是接受过神光洗礼的人，最终都会被分解成残渣和只能存在黑暗中的怪物。”
黑袍人浑身一颤，“知道的不少啊，你们有什么目的？”
“目的？我们倒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程阳说道，“你假借洗礼传播知识，把周边的一个个村庄毁掉，多少村民一夜消失，你这是传播光明？你这是直接把村民传播给死神吧。”程阳想到这将近一个月里的遭遇，不由地有些激动。
黑袍人依旧是缓缓地说道：“看样子你们去过之前的村庄了，但你们只注意到愚昧村民的消失，没发现留下来的精华么？”
“精华个屁！那些被分解剩下的怪物么？”程阳不由地爆了粗口。
“你懂什么！”黑袍人也开始激动起来，“那些留下的书，那些零件，那些知识才是精华！”黑袍人稍稍举起了双手，像是在对两人展示什么，“你以为生命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吃喝玩乐吗？不，是进取，是对知识的无限探索。”
黑袍人说着，略带怒气地转过身，指向村落的方向，“你看看那些愚昧的村民，只会用最低等的石器改造环境，而我，教给他们的是他们进化几百年都无法掌握的技艺，你们在之前的村子里肯定也找到很多高科技的东西吧，凭他们自己的水平，他们做得出来么？”
“所以呢？”炎熠的声音听上去很冷，“就应该剥夺他们的生命吗？”
黑袍人大袖一挥，“所有的进步都伴随着牺牲，我已经在放慢光分解的速度了，只是在这之前我需要不断地实验。”
“把人当成小白鼠吗？”程阳有些不屑，“你怎么不拿自己实验。”
黑袍人一听这话，猛地转向程阳，一把摘掉头上的黑袍，一副可怕的面容顿时显现出来，“为了实验，我已经牺牲成了这副样子。包括我的妻子，现在还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无法动弹。”
黑袍人指着自己的脸看着程阳，“年轻人，你看看我，我为了这个世界能够变得更好，我到底错在哪儿了？”
炎熠神色略沉，“你知道么？分解生命体遗留下来的物质，如同怪物一般具有实体，极具攻击力。”
丑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以为意的表情，“你也说是分解剩余的物质，它们惧怕光线，有光线的时候不是不存在，只是被削弱了。所以只要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就会慢慢被分解干净，根本就不用惧怕。”
炎熠和程阳对视了一眼。
“那你房里那几株红色植物呢？”炎熠说道。
黑袍人有些惊惧地望向炎熠，“你去过我的地下室？”
炎熠点点头，“那些植物的能量那么庞大，所蕴含的科技知识那么高端，不像你培育出来的。”
黑袍人略有玩味地笑了笑，“你很聪明，那是我无意中得到的。一天夜里，一个光点从天而降，落在我家院子里，我一看，那竟是一包种子。我把种子精心培育长大，并试了许多办法才用玄武岩提取出里面的知识信息，以供人类享用。”
黑袍人话锋一转，激动地说道：“我所做的这一切，都近乎神的举措，你们怎么敢阻拦我？”
“神你个头，那种子八成就是外太空来的幺蛾子。”程阳小声嘀咕了一句。
“两位，我已经把你们想知道的都告诉了你们，你们还觉得我是罪人么？如果只用几百个愚昧农民的生命，换得上百年乃至上千年的科技进化，你们还觉得不值么？现在你们已经了解事情的真相了，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可以让我走了吧？”黑袍人有些高傲地说道。
炎熠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你误会了，我们了解事情真相并不是要尊你为神，而是有另外一个目的——”
炎熠手已别在身后。
黑袍人一愣。
“摧毁这个世界。”炎熠话音刚落，黑袍人就轰然倒地，一颗子弹射穿了他的右肩。
炎熠握着枪缓缓走近，“一开始还惧怕你不是人类，或是身上还存在什么异能我没调查明白，现在看来我是多心了，也可以放心杀你了。”
炎熠把枪指向眉心，黑袍人本是可怖的脸上，此时更是因为惊恐而扭曲在一起。“别问为什么，等世界坍塌时，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手指叩动扳机，子弹随着火星从枪道里迸发出来。
下一秒，黑袍人毫发无伤地站在眼前，炎熠手中的枪也收回了腰间，颈脖处还抵着一把冰凉的匕首。
“Angle！”与此同时，程阳喊道。
黑袍人慌忙查看着自己的身体，刚才明明中枪，现在却完好如初，他惊异地又看看眼前这一幕。
“快走，做你该做的去。”Angle低声吼了一句。黑袍人虽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也忙朝着反方向跑去。
炎熠看黑袍人逃跑，刚想做出动作，无奈脖子上的匕首加大了力道，只能站定。
“炎先生，我只是让你救程阳，没让你做别的事。”Angle说道。
“你把时空逆转了？”炎熠问。
Angle点点头。
“如果不解开事件背后的秘密，我们没法回蓝堡。”炎熠答道。
“待这儿也挺好，而且我已经间接帮你毁了上一个平行世界，这次不能也不会再让你得手。”
“怎么？你想杀我？”炎熠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慌张。
Angle可爱的娃娃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微笑，“是！我救了你，你救了程阳，我们两清了。现在该行使我的职责了。”
“Angle，住手！”程阳的声音听着有些无力，一把上了膛的手枪抵上了Angle的太阳穴，“你不能杀他，他是我的朋友。”
Angle转向程阳，眼里略带怨恨，“在你心里，我这个用代码堆积起来的生物，连朋友都不算么？”
“我毕竟是蓝堡的人，而你属于True?world。”程阳撇开头，淡淡地说道。
Angle的眼里似乎冒出了雾气，说道：“你抱我亲我的时候，怎么不在意我是True?world里的人？”
炎熠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脑门上出现一阵黑线，他实在不愿夹在这两位当中听他们争吵，无奈刀架在脖子上，却又动弹不得。
程阳也尴尬地咳了几声，“那个，总之你不能杀他，我和他一起共过患难，算是朋友。”
“如果我就要杀呢？你是选他，还是选我？”Angle的语气有些强硬。
“选我？选他？”一旁的炎熠听着两人这对白，感觉自己的身份怎么从发光的电灯泡一下子又变成了第三者？这场景转变太快，炎熠接受不了，不由得一阵头疼，一个劲地扶额叹气。
“那我只有杀了你。”程阳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一阵沉闷的声响过后，炎熠低头摸摸自己完好的颈脖，发现匕首被硬生生扎进旁边的树干。Angle依旧抓着匕首，但拳头被攥得骨节发白，她看着程阳，眼里似有泪水，狠狠地咬着下嘴唇。
程阳见Angle放了炎熠，也默默把枪收回腰间。只是低着头，不敢对视Angle的眼睛。
炎熠感受到了极大的尴尬感，他对程阳使了个眼色，就干咳了几声，摆摆手，“我去附近逛逛，你们慢慢聊。”
炎熠稍稍离得和两人有点距离，就立马回忆刚才黑袍人逃跑的方向，迅速朝树林深处追去。
不久之后，程阳也赶了过来，路经兽洞附近，看到炎熠站在一旁发呆，忙好奇地凑了过去。
“怎么样？追到了么？”程阳说。
炎熠也不回答，反戏谑道：“你女朋友呢？”
程阳瞪了瞪眼睛，“谁女朋友，别胡说。”又接着说道，“被我气哭了，跑了。我不担保她等下会不会再回来，所以得抓紧时间找到那个杀千刀的，搞定他我们赶快回蓝堡。”
炎熠默不作声地用手指了指一边的兽洞，程阳一愣，伸头往里面一看。洞里有一个巨大的捕兽夹，此时捕兽夹的状态已经闭合，上面夹着它的猎物，一个穿着宽大黑袍的怪人。
“死了！”程阳大声惊呼，“逃跑都能掉到兽洞里，你特么还拯救个毛世人。”
程阳气得大骂，“这下完了，不是我们杀掉的话，蓝堡的程序就对接不进来，我们还真要一直呆这儿啦。”
炎熠也是眉头紧紧皱起，习惯性地捏起下巴思索起来，许久，缓缓开口道：“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
程阳一听还有希望，忙问炎熠什么办法。
炎熠看了一眼死在兽洞里的传教士，“我们需要击败罪魁祸首，程序才能接进来，但是整件事件里，传教士虽然是策划者，但那些光、分解用的酶以及知识，都来自于地下室的植物，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那些植物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呢？”
程阳一听，一拍脑门，“对啊，那我们只要毁了那些植物，应该也算完成任务了。那我现在就去找汽油，把那个地下室连同房子一起烧了。”
炎熠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去，必须抓紧时间，要是Angle中途回来，我们的计划又完了。”
程阳听到Angle的名字又是一愣，接着和炎熠一起行动起来。
由于村庄落后，并未找到汽油，只能用木柴替代。炎熠将木头散落在房中，想到地下室才是燃烧的重点，程阳单手捆了一把，自告奋勇前去，炎熠递给他一个火机，“放好木头，直接点燃再上来。”
程阳点了点头，进入了本是电梯的衣柜。炎熠在上面把所有的木柴都摆放完，许久都不见程阳上来，顿时有点怀疑。
他顺着电梯的井道悄悄爬到下面，迎面就看到程阳昏倒在地上，耳边还传来窸窣的声音。炎熠一惊，蹑手蹑脚闪进地下室，躲在一台仪器后面，探出一点身子查看，看到本来躺着怪人的床上已经空了。
“人呢？”炎熠心想。小房间位置又传来窸窣的声响，炎熠继续看了看，一个白色身影正背对着他蹲在小房间里，低着头在啃食什么东西。
炎熠小心地爬到程阳身边，先捂住他的嘴以防他喊叫，再使劲推了推。
程阳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炎熠刚想说话，就被对方狠狠堵住嘴。炎熠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又用手指了指小房间，程阳一看，会意地点了点头。两人刚站起身子，程阳口袋里的火机就滑落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怪人猛地回头，两人一惊，只见它将房里的植物连根拔起，正放在嘴里咀嚼，看到身后的两人，不由分说就扑了过来。
炎熠赶忙开枪射击，子弹的冲击力把怪人射退好几步，身上的弹孔也流出绿色的液体，但怪人却并不倒下，没有痛感似的继续直挺挺向两人扑来。
“这货不是和传教士一路货色么？怎么前者一折腾就死了，这个这么经打。”程阳边躲边喊道。
炎熠也一边躲一边回答道：“你没看见它把房间的植物都吃了么？那些植物本来就是罪魁祸首，现在被它吃了，还指不定异化成什么。”说罢，转身改为对准怪人的头部，又是一阵射击。怪人顿时一阵嚎叫，更加疯狂地扑了过来。
炎熠边躲边有些疑惑道：“不过上次看到它还躺在床上输液呢，怎么爬起来了？”
程阳心虚地干咳了两声，“是我不小心把它连接的导管踢掉了。”
炎熠有些无语地动作一停，“你真是活该被它掐死。”
程阳来不及回答，低头躲过怪人的一次攻击，随手抓起一个仪器轰然朝怪人头上砸去。怪人吃痛地发出一声低吼，忙抬手向程阳抓去。炎熠趁机奋力一拳正中怪人的胸口，把它打得再一次退后好几步。
怪人稍稍站稳，忽然不再进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炎熠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发现它在盯着日光灯，立马反应过来，看到怪人冲上了桌子，也几乎同时踩着桌子跃起，两人在空中撞了个结实，纷纷落地。
炎熠一落地就对着程阳大喊：“它想把日光灯打破，别让它躲进黑暗里，快去点火。”
程阳也反应过来，忙燃起火机就丢进木柴之中，炙热的火焰轰地一声燃着了。
怪人仿佛被激怒了，抓着还躺在地上的炎熠就往深处拖去。
炎熠忙转身朝怪人的手臂处连开数枪射击，怪人动作一滞，力道稍稍有些松开。这时，程阳大吼一声，发起全身的力气朝怪人撞去。
巨大的冲击力令它措手不及，整个人被撞进了里面的小房间，炎熠趁机忙爬了起来，迅速和程阳撤到了电梯处。
地下室的木柴已经完全燃着了起来，滚滚的浓烟充斥着整个房间。两人跑进电梯，扭下开关，却发现电梯纹丝不动。程阳气得不停地扭着衣柜里衣架的地方，不由得破口大骂。炎熠在抬头看了看电梯顶部，说道：“从上面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