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点,杜秋恋准时醒来,眼睛却肿地睁不开。思绪从外太空绕了一圈兜回来,想了想自己已经被停职。干脆拖起被子蒙住脑袋,直接睡到上午11点被饿醒。
起身坐起来的杜秋恋浑身酸痛,一脸生无可恋。法拉利过来蹭蹭她,呜呜呜地叫着。昨晚一人一狗合吃了一碗泡面,最后一根香肠还让给了法拉利。谁让这个不尽职的主人三天没投食,害得法拉利差点追着自己的尾巴啃来吃。
杜秋恋其实是个讲究人,平时工作忙很少在家做饭,但每次一做就是精致丰富的美食大餐。像昨天这种情况纯属以外。拉开冰箱门一看里面几乎空了,泡面也吃完了,就连狗粮都见底了。她进卫生间对着镜子里眼皮厚重、皮肤暗黄、整个脸肿地跟被人打了似的自己叹了一口气。仰天长叹道:杜秋恋啊杜秋恋,不就一个好久不见的旧人,一件司空见惯的案子,你至于吗?
这个旧人消失了十二年,一上来就涉及自己的经手案子。早知如此,不如永远都不要再重逢。
杜秋恋强打起精神,拾掇好自己,还特地化了妆,对着镜子给自己打个气:尊敬的美少女战士杜秋恋,请您冲啊!冲啊!冲啊!然后带着法拉利出门采购食物。
被停了职的杜秋恋终于有机会慢慢地逛超市,慢慢地选商品。悠闲到花了一个小时才出来。
采购完毕,把东西丢进车里,开车带着法拉利去附近新开的星河城购物广场。
“那是不是短命的冯秋怡?”穿着恨天高的杜美怡突然拉住走在前面的杜静怡。杜秋恋正在咖啡角拿狗粮逗法拉利玩。
“看来咱妈说的不错,她就是一只白眼狼,在正阳赚了钱潇洒快活就不管我们死活”。杜静怡最近闹离婚,夫妻之间互相嫌弃,孩子丢给了冯兰香,自己跑来正阳找自认为是唯一的妹妹杜美怡。
“死冯秋怡,养只狗就把自己当贵妇人了,真是不要脸,看我怎么收拾她”。杜美怡说着就要撸起袖子冲上去。她早几年在别的地方跟人合伙搞了间美容所,后来因为产品不合格,顾客用了之后过敏。这才躲到正阳市来,现在在一家美容养生馆做美容师。要说当年杜美怡确实比冯秋怡漂亮,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十指不沾阳春,肤白貌美大长腿。可是现在整得跟蛇精脸似的,岁月收回了赋予她的青春美貌,看着土包子冯秋怡现在春风得意的样子,这才在妒火中烧。
“欸,等等,看到没有,那边的那个人好像在盯着她,我们且跟过去看看”。杜静怡拉住激动的杜美怡,绕到柱子后面偷偷地观察。
没多久,杜秋恋拉着法拉利走出店门,那个人果然跟着她走。她在步行街遛着法拉利,突然有几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美女,狗不错,跟哥几个玩玩?”带头的是一个扎着脏辫,手臂上纹着双头蛇,约莫25岁左右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的青年男人。其他几个也用来者不善的眼神盯着她。杜秋恋可以肯定她经手的案子里没有这几个人。
“哼,大哥这是想跟我的狗玩儿?”杜秋恋淡定地笑道。
“臭条子你说什么呢?别给脸不要脸”。另一个单眼皮三角眼的黄毛小子凶狠地冲她喊,被青年男人一挥手打断了。
“呦,看来各位还认识杜某?真是我的荣幸,不知阁下贵姓啊?”杜秋恋摸摸法拉利的耳朵客气地说。
“杜警官见笑了,小的不懂事别见怪。我们也没别的事,就是托人带个话,以后出门小心点,别毛毛躁躁地坏了别人的好事”。青年男人嘴角往一边上扬,眼睛却露出一点看小孩子玩泥巴的不屑。
“哦?好事?不知是哪位大哥有喜事?说来我也好沾沾喜气”。杜秋恋略带笑意的眼神从一行五个人身上转了一圈故作好奇地问道。
“杜警官,话我带到了,听不听由你,老大说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别怪我没提醒你。走!”青年男人带着一队人马转身离去。
在咖啡角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暗中跟踪她的人,但是她直觉他们不会对她怎么样,心里也想会会对方。对方从超市就一直跟着自己,无论自己怎么磨蹭,对方也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倒显得颇有耐心。能从超市跟到开车需要15分钟的星河城,那么他们应该有随时可以启动的车,说明对方不是出来街头闲逛的混混,而是直冲着自己来的。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害怕,提的要求也不过分,仅仅是叫自己小心点,不要毛躁坏了别人的大事,提醒自己还不是时候。可以推导出这跟一个最近差点就破了的案子有关,那个人来头不小且现在安然无恙。这是一个看似恐吓实则善意的警告。她莫名想到了林渡。
他是不想自己阻挡他继续犯错,还是担心自己会惹上麻烦呢?
“姐,怎么回事?他们怕她了吗?我杜美怡可不怕她”。杜美怡气不过就想冲上来教训她。
“妹妹,你没听到对方叫她警官吗?看来她现在混的还可以。”杜静怡拉住她冷冷地咬牙说道。
“姐,警察怎么了,一个电话不还得跑过来为我们服务吗?再说了,她这样良心叫狗吃了的东西会遭报应的”杜美怡恶狠狠诅咒着杜秋恋。
“好了,我们晚上回去跟咱妈商量商量,不信治不了她”。杜静怡拖着不情不愿的妹妹走了。
杜秋恋拉着法拉利进屋准备大餐,梁毅下来叫她吃饭。
“不用麻烦了,梁局,我马上就要做好了”杜秋恋打开门一脸阳光地笑着回绝他。
她今天化了妆,说实话还挺好看,梁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若是搁以前他会相信她真的雨过天晴了。可是自从知道她的故事以后,他对她任何开心的表情都表示怀疑。
“梁局,我需要安静的独处来好好地反省。抱歉,原谅不能邀请您进来吃我的黑暗料理”。杜秋恋半开玩笑半真诚地回绝道。
“好吧,有什么需要打我电话”。梁毅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就转身上楼了。
杜秋恋关起门卸了妆,换好衣服准备慢慢享受一个人的时光。心里暗骂自己是个冷漠怪,不通人情。活该没有人疼,没有人爱。
这边横躺在偌大的客厅里的林渡接到电话:话已带到。
那天晚上出现在305纯属意外。
当天下午林凯明叫来身边几个亲近的人进办公室,说自己有个朋友叫荣三爷,今天从局里出来了,鉴于自己政客的身份不便出面替他接风洗尘,要手下的人备一份厚礼献上。
林渡起身坦然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任务。林凯明表示同意。在他看来手底下的人都没他合适,查深年轻有为,斯文俊朗,气度不凡,很适合替自己去送这个礼。更重要的是查深跟了自己六年,做事妥当,性格沉稳,心思细腻,信奉佛教,无父无母的背景也干净,是时候进一步发展了。
林渡离开办公室低头单手揣着口袋往前走着,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有眼镜底下的眼眸深不可测,狂跳的心脏快要溢出胸膛。
走出公司坐在车里他才允许胸膛自由起伏,微张着嘴调整呼吸。那个名字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一听见就想扑上去死死地咬住他。
脑海里是母亲林木子跟他说过的话。
罗竞荣荣三爷——你父亲当年就是在抓他的时候牺牲的。
那年寒冬他接到任务,支援外地来藏缉d民警将走私d贩罗竞荣等人抓捕归案。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拉卡依姆山的雪已经没到半腰,罗竞荣等人钻进去消失于风雪之中。外地缉d警察对山区不熟悉,特向当地官兵和警察请求支援。作为驻藏部队二大队队长的扎西巴桑带领20个兄弟在零下18°的大雪纷飞季节里进入拉卡依姆山。
搜捕持续了三天两夜,罗竞荣等人穷途末路,知道回去也是个死,倒不如拉着警察们一起陪葬。双方剑拔弩张之时,突然,山神发怒,引发了雪崩。扎西巴桑为了救外地来藏的警察兄弟,回头把救生工具远远地丢给安全线内的他们,喊了一生中最后一个字:“跑”。然后快速地把凿冰撬扎入冰山体,利用突起的小山丘做掩体,用盾牌挡住疯狂咆哮的怒雪,给兄弟们争取最后几秒的逃生时间。
雪崩结束之后,犯罪嫌疑人一个不落全部归网,外地来藏的警察得以全军幸存。年仅38岁的扎西巴桑淹没在雪山之下,等到被挖掘出来时,已经是一块冻僵的尸体。林木子当场晕过去,小林渡哭着喊着爸爸,缉毒队队长梁国仁紧紧地抱住他说,孩子啊,你的爸爸是个英雄,以后缉毒队全体叔叔们都会像爸爸那样保护你,你就是我们的亲生孩子。
扎西巴桑是个孤儿,由藏族同胞抚养长大。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民警兄弟而牺牲的,当地人们把他当英雄,于是给他举行了庄严肃穆的天葬仪式。
天葬,就是不留一丝一毫,点滴血肉,是本该如此的善良施舍,是每个藏族逝者生前的最后愿望,一切归于寂静,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去。
林渡陷入回忆当中。
本来跟在林凯明身边六年就是为了搜寻他这些年犯罪的证据,好让外公死而瞑目,自己也能与母亲解除误会,重新和好。可是突然冒出来的罗竞荣让他脑袋轰地一声,看来这张网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林凯明和罗竞荣什么关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竞荣出来了,跟林凯明的关系不同寻常,嗯,明白”。林渡讲完这个神秘电话,拿上准备好的礼物就去玉宇皇宫,然后就猝不及防地重逢了冯秋怡,发生了最不愿发生的事情。
冷淡工业风的装饰使得不开灯的别墅更加寂寥空旷,坐在柔软地毯上的林渡卷起面料柔软的白色衬衣袖子,扯开胸前几颗扣子,隐约露出线条明显的胸肌,他斜靠着真皮沙发,双脚随意伸直,左手拿着一瓶petrus,右手拿着高脚杯又是仰头一饮而尽。旁边是一瓶已经空了的拉菲。
她恨我,不想再看见我。又倒了一杯拿在手里,苦笑着喝不下去。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冯秋怡生日快乐……林渡哭着笑着唱着。
林渡佝偻起颤抖的倒三角肩,放下杯子和酒瓶,双拳虚握狠狠地敲打自己的头部。
祝你再也不用遇见我,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