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织霞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了,她醒来之后闻到的第一种味道就是药香,很浓很浓的药香,让她想到了和金蝉姐姐在一起的时光,每每从她的身上也能闻到这种药味。又想到了死去的贺宜兰,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身上也带了类似的这种香味,还有沉香殿外那一片草药花儿。
脑海中的人渐渐远去,完全清醒了之后,她看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应该是乡间的那种用芦苇和稻草为盖的茅草屋,盖着一床粗布制成的薄被,床边的帐子也是用粗布作成,木床是用几块木板搭成,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衣服仍是原来所有的,窗台上的油灯很昏暗。
浑身隐隐的痛感传来,她蓦地想到了白天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应该是被附近好心的村民所救,织霞刚要挣扎着疼痛的身体到外间向村民一家致谢,却见布门帘一动,一名身着青布衣衫的男子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药,长身玉立,清雅俊秀,似曾相识。
“贺大夫!”织霞喃喃的说了一句,整个人无力的靠在了床帏边,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故人,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来人一如从前,面如美玉般地柔和,鼻梁高挺,双眸清澈明亮,不带人世间的一丝纤尘。
来人正是贺宜中,现在这所简陋的茅屋也是他的家,只是不知他是如何流落至此。“郡主,你醒了!吃药吧!你从山坡上滚下来,恰恰被我看到,这一碗是活血化於的药!与你的伤很对症!”贺宜中将熬好的一碗药端到织霞面前,脑海中回想着遇到她的情景,当时正在山上菜药,蓦地发现了织霞已经昏倒在草丛里,胳膊上有几处於伤,让他大吃一惊,急忙将她背了回来。
“贺大夫!你……!”织霞没有接他替来的药,只是用呆滞的目光望着他,从贺宜中立即想到了贺宜兰,又想到了她的女儿蕙儿,和那方荷花塘,想到被夜郎国掠走的梁国妃嫔、宫女,一种负罪感涌上心头,抱头大哭,“我救不了宜兰姐姐,我救不了蕙儿,我对不起那么多无辜的人……是我……是我害了你们!你为什么还要救我?”她以为已经忘了那场恶梦,当看到贺宜中的一瞬间,那幅血淋淋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她不敢面对贺宜中,不敢面对梁国每一张熟悉的面孔。
贺宜中的眉间掠过一丝哀伤后又渐渐恢复了平静,“已经过去的事儿,不要再提了!快喝药吧!冷了就不管用了!”他仍像一个尽职的大夫般劝病人吃药。
“你……不怪我?”织霞一付有愧有心的表情,梁国落到了桓逍手里,凌霄宫内血淋淋的一幕,她认为都是自己的过错,如果不是金蝉和伯父高超的美人计,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命丧黄泉。
贺宜中淡淡一笑,仿佛是轻风拂过柳丝般的波澜不惊:“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他再将把药碗放到织霞面前,静静地看着她把药吃下去,也许看病人喝他亲手熬的药也是一种享受。
织霞把那碗药一饮而尽,在她心里是十分信任贺宜中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离开长兴城了吗?”她将空碗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仍不敢直视贺宜中的目光。
贺宜中坐在床边,像是回忆到了什么样的痛苦往事,沉默了一阵子后,轻声道:“是啊!其实做个闲散的游医也不错!郡主,你怎么会到天云山来?你是余烨的侄女,难道他没有善待你?”眼前的织霞那里还是以前那个瑰姿丽艳的懿妃娘娘,形体消瘦,脸色苍白,一头青丝乱蓬蓬,粗衣布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国郡主的打扮,再加上她昏倒在草丛里无人过问,贺宜中不由得怀疑她是被余国抛弃了。
“不是……!”织霞连连摇头,想到这几个月来的颠簸流离的生活,哽咽道:“没有人赶我……是我自己离开建安的……我没有地方去……!”
“为什么?你是余国的郡主啊?”贺宜中却越来越不明白,余国自这一役,毅然成为了四国之中疆土最大的国家,宣明帝居然没有办法安置好一名弱女子,致使她到处流浪。
“我……!”织霞不想把自己和余悦之间的事儿说给任何人,就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这里是桑园村的乡民为我搭建的茅屋,郡主要是不嫌弃,就把这里当成落脚之地吧!”贺宜中见她面有难色,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你好好休息吧!”
贺宜中拿起那只空了的药碗走出了织霞居住的里间,在外间收拾了一阵子药材后,又从柴房里找了一只破旧的竹床放在外间的窗台下,充当了休息的床,又想起被褥全在织霞的居室里,此时已是深夜,又不好意思去拿,只好拎起一本书坐在竹床上,借着幽暗的灯火打发着无聊的长夜。
里间的织霞也没有一点儿的睡意,对桌子上摆的稀粥和咸菜也视而不见,更不敢到外间去察看贺宜中在干什么,双眼直直的盯着将里外间隔开的布帘,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生怕那布帘一动,他突然闯进来欲行不轨,她将身体蜷成一团靠在床帏的最里侧,用被子紧紧缠在身在,只到困得睁不开眼睛也没有听到外间的一点儿动静,除了翻书的声音,她实在撑不下去了,身体渐渐滑倒在床上,双目微闭进入了梦乡,她真的太累了!
这一梦很沉很香甜,大概是十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一切都是那么静,隐隐能听到空谷山莺的轻吟和风拂枝叶的飒飒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恐怕她也说不清!当一轮明月升起到高山之巅时,整座天云山也如在梦里般地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