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初澄一剑刺中太尉府当家主母的心扉,没有丝毫的偏差,不差分毫,薛崇光狂喊起来,这个恶魔,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她竟然刺死自己的当家主母,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去杀人。
“疯子,疯子,疯子,畜生,畜生!”他的喊声凄厉的很,回荡在整个太尉府,薛初澄略一思量,转眸看向时刻护着自己的宋玉郎道:
“玉郎,你去帮初澄个忙,吩咐你带来的兵士,拆了我曾经住的角门,在日落之前,帮我在秋泉阁将军厅里建一道宽墙,我要的尺寸是长十八尺,宽高各八尺,中间给我留五个方门!建造时,声音越大越好!而且,你也不用陪我了,我要和我的父亲大人好好叙叙父女之情!”
“娘子,在将军阁建造一道宽墙,这事我依你,我可以分布下属去办,另外我很担心你,所以一定要陪在你身边!”宋玉郎不愿离开,他怕薛崇光疯癫的状态会伤害他的娘子!
“玉郎,要不,在薛崇光的身上再多绑几根结实的绳子,确保他挣脱不开,这样我的安全也可确保了,你看可好!”见薛初澄如此言说,知晓她定是要自己离开了,勉强不得,于是宋玉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薛崇光又捆了三道粗绳。然而薛崇光此刻心智已处于崩溃的边缘,挣扎的力气大的很,他差点抓伤自己,若非自己躲得快,非得被他扯下一块肉来。绑好薛崇光之后,宋玉郎虽依旧担心薛初澄,但揣摩再三,转身离去。
见宋玉郎离去,消失在转角的回廊里,薛初澄这才缓缓的关起大门。
关起大门后,她重重的瘫倒在宋玉郎为她准备的椅子上,她闭上眼睛歇了好一会儿,在这好一会儿,薛崇光依旧在咒骂,咆哮!以前当太尉的时候,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非常,这凌乱的发丝遮盖了他昔日囧囧有神的眼睛。而那昔日囧囧有神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甚至于在眼角处有血沁出!原本谈笑风生的嘴生出许多白沫,白沫越聚越多,他依旧不停歇,不停的的高叫,咆哮!
薛初澄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立起,她走到那已死透的齐鸾的尸首前,忽的笑了起来。在她笑的同时,她感觉到父亲凄厉的尖叫声有瞬间的停滞,只是瞬间,转而父亲又继续狂吼起来。
薛初澄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父亲,初澄知晓你是装痴狂的!我一试便知!”她说话的时候,手没有停,她拔出刺入齐鸾心口的剑,原本已经停滞的血此刻又流了出来,鲜红的很,鲜红的血,灼伤薛初澄的眼眸,她没有退后,在她的脑海中,显现一个画面。
自己的母亲柳纨素,在乱葬岗被野狗与乌鸦分而食之,而今,自己怎么可能让齐鸾保有全尸呢?那岂不是愧对九泉之下的母亲。她将自己的手伸进那留有余温的剑痕中。
“畜生,你要作甚?”薛崇光终于不再凄厉的呼喊,他心内大悲,她的女儿竟将自己的手,伸入齐鸾的心口,越伸越用力。恐怖的意味,在他的眼角越来越扩散,渐渐的扩散到他的心灵深处。他的这个女儿不仅能忍,八年的时间,藏得好深,用的好计谋,杀了自己的妹妹薛墨玉,而且够残忍,竟生生用手剜出齐鸾的心,她可是她名义上的母亲,薛初澄,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女!恐怖,让,他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可是,恐怖仅仅是惊悚的第一步。
薛初澄手里攥着那颗心向他走来,薛崇光想躲闪,却躲无可躲,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那颗有着温度的心塞入自己口中,薛崇光想锁住喉咙,可血依旧顺着喉咙滑进。下一刻,现于眼前的是一把短刀。薛崇光,只见那把短刀,在自己眼前不停的飞动,血腥、肉、心不停的在刀的逼迫下,咽进自己的喉咙。
薛崇光来不及恶心,彻骨的胆颤浸人他的血脉中,他开始躲着薛初澄,他不敢再骂,他甚至眼角都不敢瞥见她的余光,这个女人太恐怖了,他薛崇光从来没有任何女儿,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当初他一定不贪慕神女的美色,把她强娶过来;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一定好好的待她,不让她的性格如此畸形。她的性格如果没有如此畸形,时至今日,自己就不会有此处境。他明白薛初澄此刻的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魔鬼,她的心里住进了一个恶的魔,恶魔是要吃人的,现在她不是准备吃自己了吗?她的刀都准备好了。她手里拿着刀正一步步的向自己逼近。
薛崇光期望紧紧的将自己缩小,可绳子将他绑的紧紧的,他丝毫动弹不得,他想死了,他不想活了,他觉得此刻死是他最畅快的事,死可以缓解他的胆怯,于是他准备咬舌自尽。
“父亲,别急着死,你可知,我的戏才唱一半,在这个时候,你若死了,没有人听戏了,那我得重新找人,我找谁呢?想来想去,还得去找自己的亲人,在这个世上,如今剩下的亲人,只有我那妹妹薛初澄,看来我可得去找你的女儿薛初澈继续唱戏,我可不想冷场!我告诉你,现在只有我能找到她的去处,她被我藏起来了!”顺着薛崇光躲闪的眼神,薛初澄一直不停的变换位置。她要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尝尝当日母亲受过的苦。
听闻薛初澄如此言说,薛崇光用力的闭上眼睛,血泪和着愤怒、惊惧、无奈从眼角滑落,冲刷着刚才的血腥,舌头一动,血泪除了有些咸,还有些腥。苦辣辛甜,好一出折子戏的滋味。想往日,多么风光,高高的太尉府,前有妹妹薛墨玉做护国柱石,后有皇家恩宠;上有慈善老母,下有娇俏儿女,身侧还伴有温柔可人的佳人齐鸾,他曾经认为人生快意,不过如此,而今,满满的太尉府剩下了什么。无限繁华已散场,满目荒唐,苍凉的很。所有生命皆成枯骨。泪,不停的滑落,不停的滑落。突然,他嚎啕大哭起来,真正的男儿的嚎啕大哭。在他嚎啕大哭期间,他耳边传来薛初澄恍惚的话语。
“父亲,我也曾是一个懵懂孩童,期望有父亲爱,母亲疼,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薛初澄没有什么大的理想,就是期望有一天待我长大后,找一如意郎君嫁了,过着举案齐眉的日子,便会心满意足的很。可父亲,如果现实真的是那样,该有多好!父亲,你试想想是如何待我母亲的,又是如何待我的!我本清纯善良之辈,我本有一个上好姻缘,倾心相托之情郎,而今,都为了这一仇恨,所有的都失去了!”薛初澄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于是她也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了好久好久,哭得红肿了眼睛,在嚎哭的时候,她的话语清晰的传入薛崇光的耳中。
“父亲,你可知,初澄平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初澄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的父亲能好好的爱自己的母亲,自己在跌倒时,父亲能送来温暖的怀抱,将我拥入怀中!”最后一句是薛初澄嘶喊出来的,嘶喊之后,她跌倒在地,索性,她就躺在地上。
她一生所求的不过是家庭和暖,可终究她还是失去了所有。她闭上眼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屋外传来丁丁冬冬的砸墙声,院墙外的秋泉阁传来砌墙的吆喝声,声音很大,甚至盖住眼前父亲的嚎啕大哭声。
此刻,父亲也停下了嚎啕大哭声,他倚在柱子上,不停的抽噎,嘴角不停的吐着白沫。
良久,良久,薛初澄挣扎着,起身,她缓缓走向父亲,她的眼神里有星星在跃动,好似精灵般,只是,这星星薛崇光看来便是鬼魅,他深深倒吸了一口,白沫也暂停吐出口。他努力耸起自己的肩,怕自己支撑不住,他总觉得薛初澄还有更触他心扉的戏文未出,他怕自己禁受不住打击。
“父亲,你可知,是谁向王告的密?告的什么密?这个秘密竟然会让王派出最精锐的护卫,将太尉府众人于一夕之间,斩草除根!”薛初澄的话语里有浓浓的趣味,可此刻薛崇光哪有力气去探究,他用力吊着一口气,他知道薛初澄一定要告诉他的。
“我告诉你,为何太尉府会被整锅端了?那是因为告密的人是你的亲生女儿——薛初澈!惊喜吗?意外吗?”
“薛初澈?!”一声惊雷炸入薛崇光的心坎,然而他来不及思量太多,惊雷之外,一把利剑紧接着刺入他的心间,他的女儿竟然真的杀了他。原来,整个太尉府是一个虎狼之窝,所有的人包括薛初澈,都有獠牙。薛初澄的剑刺的很深,很深,甚至能听到剑尖击中柱子的声音。
薛初澄而后,跌跌撞撞的走出那个昔日父亲最喜的大厅,跌跌撞撞的向自己昔日的角门走去。却赫然发现,此处空剩断壁颓垣,往昔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地方一去不复返了。自己一心渴求家庭和乐,却不想半生风雨,而且这半生风雨都是渴望相伴一生的人带来的。
角门破碎如风飘絮,身世浮沉如雨打萍,如今该何去何从!自己违抗了王命,弑父杀母,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必是朝廷刑罚。天下之大,山河壮阔,即使是碧落黄泉她和他的将军终究无法并肩驰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