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伢子里被买来的时候就知道,她被买来给府上少爷端茶递水的。
阿嬷给她起名叫应娘,本意就是指:不管随时随地那位金枝玉叶的少爷只要唤一声,她便尽心尽力的伺候着他。
对,她就是这么的卑贱,为奴为婢的命。
应娘第一次给少爷奉茶,难免有些恐慌。本身就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又是第一次进这书房。
少爷她到是远远的望过一回,还被管教阿嬷打了板子,说是像她这样的贱胚子,怎么能直视这么金贵的少爷,没有规矩。
强装镇定,守着这些天教的规矩,踏入了与她做梦都不敢的书房。
少爷正在写字,应娘轻轻放了手中的茶托,转身离去。
“研磨!”声音清脆悦耳。
应娘一时顿住,又转身加水研磨。
日子也一天天过着。
一如既往。
她去书房奉茶。
少爷随手把玩着一个女式的流云簪,问:“你叫什么?”
“回少爷,奴家贱名应娘。”
“应娘…”说着就将簪子扔在地上,应娘还来不及反应又道:“赏你了。”
应娘默默拾起,应声叩谢。
殊不知,这是她的一场劫难。
回去后,应娘终于明白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少爷是高高在上的云,她就是卑微到烂泥的脏东西,她永远配不上云或者说了连配都是侮辱少爷。
簪子让阿嬷发现了。
她狠狠的啐了一口应娘,说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以后她怕是连奉茶都不行了。
应娘明白阿嬷与老管家有染,阿嬷道一句床边话就可让她成为粗使丫头,更何况她还有一个侄女也大了,不如让她侍奉少爷,好让侄女近水楼台先得月。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也她成了粗使丫鬟,干着最长最累的活,受着最脏最粗的骂。
她现在更卑贱了,好在簪子千留万留留下来了。
他依旧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又过了半年,少爷取亲了,不是兵部书家的姑娘,而是尚书省家的幺女。
对他的执念已经淡了,就像他当年送给她的簪子一样。
当年再苦再累,只是远远望他一眼,高高在上施舍般的眼神,便心满意足。
到头来还是发现自己和这个簪子一样,都是随手送的。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黄粱一梦。
三更天明,五更鸡晓,天公作美,黄道吉日。
嫁妆十里,繁华无双,迷了众人的眼。
尚书省家的么女出嫁当真是好大风光!
应娘不禁放下了手中的活,望向高堂,傧相托着长长的调儿,将新人结为连理。
心口已经不那么痛了,就是眼眶涩涩的。
少爷肯定忘了我吧?
亦或者根本没有记过我。
我就向他送的流云簪一样,如果他不看我一眼,我怕是在他生命中一个过客都不是。
还是断了念想好,现在心口也不痛,多好。
鬼迷心窍,应娘打算还去看少爷一眼,把自己心头那一点美好彻底断了。
阿嬷最近盯她也松了,兴许是少爷取了少奶奶,要是将那侄女献给少爷,怕少奶奶降罪于她。
以前给他端茶递水的时候,少爷总是在申时在书房写字看书。
应娘端着茶学着以前的模样去了书房,生怕手上的茧子擦破了手上的茶杯,小心翼翼。
少爷在烛光下写字,满满的当真好看,就不知道写了什么。
近了身,才嗅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
充满了悲伤与怀念。
少爷也许也喜欢一个人吧!现在的少奶奶虽好,但心底的那一块柔软的地方应该不属于她。
我在想什么!怎么能揣测少爷的心意。
手抖了一下,茶撒了一点。
他抬起头望向她,唤了一声裴儿。
应娘明白那是江裴儿,以前阿嬷讽刺她的时候,就常常说江小姐那样的贵人才是与少爷真正的门当户对,她这样靠别人施舍才活的下来的贱胚子拿什么喜欢?
沉寂许久的心,又开始阵阵的痛了起来。
少爷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又喊了一声裴儿。
温柔至极。
他从未听过别人会那么温柔的声音去对待她,哪怕这个人的喊的不是她。
这样沉沦也好。
就当是把自己最好的给他了。
哪怕知道现在的少奶奶对少爷看的很重,平时看他一眼的小丫鬟都赶了家门。
一夜风光如梦,就像光一样美好。
应娘起身后,看着少爷沉沉的睡意。
她想这一生也满足了,也累了。
希望下一世还能为少爷做牛做马。
第二日,阿嬷拿着板子准备好好审问应娘,为何水缸里的水没满。
而她看见了,房梁上的应娘。
道了声晦气,便唤了两个家丁将尸体一裹,扔向了城外。
世上再无应娘。
只某一日,少爷看到了笔筒里的簪子,笑得很凄凉。
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
满地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