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一片漆黑。远处,只透出点点微光,微弱,似呼吸,轻轻的,柔柔的,仿佛已到尽头。
夜,已经降临,悄然无声,静静地降临。
黑暗中,深海里,借着灯笼鱼提着的小灯笼,穿梭在茂密的海草间,两人,正在嬉戏,不,准确的说,是在打闹。
“小蓝,别跑,看招!”
海草间,深绿色,女孩全身赤红,身形娇小,脑后,红色长发随波飘动,似青丝,凌乱,却自然。
此刻,海草鱼群间,她正飞速畅游,似潜艇,尾随滚滚气泡,望着前方一个男孩的身影,追逐过去。
“我不跑,难道站着让你打啊!”回身,男孩笑道。
深海中,只暗淡的微光照亮,看不清他的相貌,只有天蓝色,浅短的头发,浅短的天蓝色,发根笔直,发梢微卷。
十三年了,距离男孩乘着水仙,漂流到女孩面前,已经十三年了。
整整十三年,在深深的海底,似海的尽头,只有他们两人,相伴相依。对女孩来说,这已经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了。
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陪着她,应该说,愿意留下来,留在这片深海中,陪着她。
十三年,并非他们不愿意离开这片深海,也并非他们不期待外面的世界。只是在女孩眼里,外界的阳光太过刺眼,赤红色的皮肤,被阳光照耀,火辣辣的,灼烧,锥心的灼烧。
只有生活在这片深海,才会有安全感,至少,水流的波动,很轻,很柔,浸透皮肤,凉凉的,很舒适,也不用担心阳光毒辣的灼烧。
而男孩,只是单纯的想要陪伴女孩身边,这也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他不想留下女孩一个人孤零零的,终日只有海草鱼虾为伴,长此下去,她会伤心、孤独、流泪,他不愿去想,更不愿见到,女孩伤心难过的样子。所以,他和女孩勾手约定,更是和自己的心约定,此生,都会陪在女孩身边,照顾她,守护她。
……
“小蓝,若你觉得闷的话,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用勉强自己留下来陪我的!”
“不会啊,一点也不勉强啊!和小红在一起,纵使千年万年,也不会闷的!”男孩笑道。
“小红,我们勾手约定吧,以后,你不许赶我走,而我,也不会离开你!”
闻言,数秒,女孩愣住了。
“嗯!”回过神,女孩笑了,两眼眯成弯月,眼角却闪着泪光,用力地点点头。
两只小手,伸出小小的小拇指,紧紧卷在一起,大拇指指头稍大,轻轻贴合。
“好了,约定成立咯!以后,我会留下来,永远陪着你!”
“嗯!”再一次,用力地点头,再一次,女孩笑了。
……
数年前的片段,突然在男孩脑海中流淌,如同水流,轻轻的,缓缓的。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不仅仅是为了陪着她,更是为了这个笑容。天真、烂漫、单纯、无邪,这个世界上最纯真的笑容,不夹杂任何杂质,只是单纯的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容。
好美!男孩心动着,砰砰直跳。他发誓,他想要守护,不对,是定要守护,她那份最纯真的笑容。
回过神,水泡袭来,小小的,透明状,倒映着深海的深蓝,飞速袭来。
“小蓝!”女孩惊叫。
明明是自己打出的水泡,眼看男孩愣神未躲,竟在心底掀起满满的担忧。
害怕,她很害怕,害怕男孩会被自己伤着,害怕某一天,男孩会因受伤,因厌倦,而厌恶自己,离开自己。
每当低下头,静静地,看着下半身凌乱飘动的无数的触手,她知道,自己和男孩,是不一样的。
她,只有上半身,是人的面貌,而下半身,却似章鱼。纵使再美丽,眼眸再清澈,发梢再柔滑,她,也不过是个怪物,是个和男孩不一样的怪物。
闻言,男孩惊觉,侧身躲过。
“小蓝,你怎么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女孩噘嘴,撇过头去,“是瞧不起我吗?竟然在这个时候发愣!”
看到男孩躲过,整个的心倏地一下放宽了,故作生气地嘟起小脸。她生气的,不是男孩愣神,更不是男孩瞧不起她,而是担心,若有下次,她可能真的会失手,伤害到男孩的。
“哈哈,没有啦!我怎敢小瞧小红呢,难道,之前的教训,我还没受够吗!”男孩尬笑道。
“我只是看到,远处那只灯笼鱼眼睛瞪得好大,就像——就像那座山那么大!”看了眼不远处的石山,男孩说道。
至于自己真正愣神的原因,他不敢说,更不好意思说。
“噗!”闻言,女孩扑哧一笑。
虽然笑话很冷,很俗,但女孩听来,却倍感亲切。暖心,很暖心的亲切。
不过这话,似乎传到了灯笼鱼的耳朵里。顿时,海草间,无数灯笼鱼一摇一摆,快速游来。额上吊着两只触角,打着两盏灯笼,随着水波轻轻摇晃。转眼间,已围绕男孩,圈成数圈,将海底一隅点亮。
似宴会般,烛光盛宴。光芒微弱,却透出淡淡的温暖,灯笼鱼瞪眼,似快要凸出来,呆呆地瞪着男孩。它们很努力,很努力地发光、发热,就好像,它们想要用这温暖的热量,烤熟男孩一般。或许,这就是灯笼鱼们生气的方式吧。
围困中间,男孩动弹不得。见状,女孩欣喜,舞动双手快速游去。
拨开鱼群,女孩抬手,撑开五指。指根短短的,肉肉的,有点粗,甚是可爱。倏地,一股水流回旋,于掌中汇聚,透过灯光,一闪一闪,星星点点,好似倒映着整片夜空星辰。
末地,女孩推掌,水流顺势波动,气势很足,急切、刚猛,水波却轻轻缓缓,抚过男孩脸庞,柔柔的,还有点痒。
“哈哈!”似挠痒痒般,男孩笑着。
猛地,掌至面前,急切、刚猛,快要打下。男孩纹丝不动,依旧笑着,开心地笑着。他知道,女孩是绝对不会伤害到他的。
距离不到一尺,似要打上,悬停。女孩伸出指尖,轻点男孩额头。
的确,如男孩所想,女孩没有打上去。或许,她宁可伤害自己,也不忍、不愿、更不能伤害他。
“噗——”
突然,浑身一震,似重伤,男孩身体前倾,鲜血,红红的,喷洒在黑色的海洋。凄厉,微光照耀下,越发深红而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