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地在雨季更是难行。
雨早就已经停了,但泥泞的山路难以下脚,两旁还有无数怪石横生、肆意生长的树木枝杈挡住了阳光和唯一的去路。
但这点挫折无法阻挡这些勇敢的战士完成他们的任务。
为首的灰发中年人名叫伊努,是从军多年的老兵。他也是这支巡逻小队的队长,眼下正带着两名士兵完成每个月一次对边境的巡查。
他没有穿厚重的铠甲,而是一身轻巧的皮革甲,腰里悬着一把长刀,背后还背着杀伤力十足的十字弓。他身后的年轻人们也是这身装束,但这些小子们的眼神中没有那份老旧的沉重和坚毅,更多的是对例行公事的厌倦和烦躁。
“小心脚下,孩子们。”伊努的步伐很慢很稳。
“我在想,”金发的马森说,“有没有人会喜欢下雨天。”
“没人会喜欢下雨天。”伊努道。
“我也不喜欢。”一旁矮胖的罗姆克夫说,“我身上都湿透了,完事了我要去村子里喝上一杯暖暖身子。”
“你是想去看那个老板娘对不对?”金头发嘲笑着说,“第一次去她就把你的魂给勾走了。”
“她就像夜晚在山上看到的星辰一样美。她能夺走所有男人的魂,只需要朝你看上一眼。”
“少整这些一套一套的东西了,说白了你就是馋她的身子吧。”金头发哈哈大笑起来。
“够了,都给我闭嘴!”伊努厉声训斥。“专注于眼前的任务,等回到营地我会给你们时间想入非非。”
见长官发火了,两个新兵立马低下脑袋不再言语。
森林开始起雾,天与地都披上了同样神秘的灰暗,也更加剧了路途的艰险。
他们走出环绕高山的一片森林,然后穿过一座横跨两岸的破烂的悬索桥,桥下就是深不可测的湍急河流,如果失足坠落,恐怕连尸体都不可能找回。一行三人小心翼翼过了河,踩着泥泞继续往下一片森林深处走去。
眼前出现了一个破旧的窝棚,是不知多少年前的逃难者搭建。巡逻小队在这里驻足,路太难走了,他们太累了。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喘口气。”伊努道。
两个新兵做到舒舒服服钻进窝棚里,拿出水囊咕嘟咕嘟喝个不停,又从怀里掏出几块干粮啃起来。伊努坐在窝棚外的一根倒塌的树干上喝了些水,然后取出一块羊皮纸开始记录。这趟巡逻将持续一整天,他们会在森林里过夜,第二天才能返程。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将成为非常有用的情报。
“你听见什么了吗?”罗姆克夫的话引起了伊努的注意。
“听见什么?”马森问。
“有人在唱歌。”
“我怎么听不见,你是不是听错了?”
“不,是真的,有人在唱歌!”罗姆克夫说着话站了起来,和他一起站起来的还有老兵伊努,因为伊努也听见了歌声。
歌声悠扬动听,但细品其中却有一丝怨念。声音来自森林西侧的,伊努那边有座湖。这里人迹罕至,冒险者也不愿过多停留,上次遇到人的时候还是匪患横行的那段战乱时期。
“拿上家伙,我们过去看看。”伊努说着从背后取下十字弓,他拉上牛筋弓弦勾住挂钩,再将一支钢头弩箭按放在箭槽内。这种十字弓的有效射程超过二百五十米,杀伤力也是相当可观。
三人拨开笼罩森林的薄雾,穿过像迷宫一样的森林,轻手轻脚来到湖泊前——如果这还能称之为湖。
眼前的湖盆连个小水洼都看不到,湖水被全部抽干,湖面光秃秃的,只有淤泥和鹅卵石,连密布的水草都死光了,湖岸边的泥沙已经一大片变成干燥的土黄色,即使是刚刚下过一场雨也不见改变。它空洞的就像一只黑漆漆的巨眼,死死盯着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在控诉着什么。
“圣子在上!这到底是谁干了?”马森问道。
“必是魔鬼所为。”伊努听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众人的左手边穿来了踩断树枝的声音。伊努反应飞快,举起十字弓瞄准发出声音的所在。
但眼前不是什么魔鬼,而是一个少女模样的人。
来人穿着一条华丽的酒红色长裙,头发也是鲜艳的玫红色,那双比拟红宝石一般漂亮眼睛正在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裙摆下是一双赤裸的白嫩的小脚丫,温柔地踩进泥土里。
少女在哼唱某首听上去非常古老的歌谣。见不远处有人,她停下来,朝伊努慢慢走近,她对着三个士兵微笑,笑容单纯可爱。张开双臂任凭长裙在微风中飘摆,她就像久居深宫的公主终于逃出了城堡一样,很自由很快乐。
三个士兵都松了口气,收起了兵器了。
伊努问:“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仰头看着伊努,又看了看身后的马森和罗姆克夫。然后才问:“你们在干什么?”造物主肯定就是用这个声音给初春的暖阳镶上金边。
“我们是军人,在巡逻边境。”伊努没有隐瞒。
少女哦一声点点头。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迷路了吗?”伊努接着问。
“我没有迷路,我只是在欣赏。”
“这里不适合看风景,太危险了。孩子,快回家去吧。”
少女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很奇怪,像是某种巨大生物从鼻子里发出的呼气声。
“你在笑什么?”罗姆克夫问。
红发少女用手指:“你们。”
“我们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凡人的愚蠢。”
灰蒙蒙的天边忽然穿来一声惊雷,随后一道银紫色的闪电落在湖盆对岸的森林里,将天地都映成白昼。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伊努率先发觉不对劲,但为时已晚。
马森和罗姆克夫的脖子被凭空拧断,两人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地死去。
伊努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上半空,他不断挣扎,手脚都被束缚,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伊努惊恐地去看地面,那个红发少女仰头看着他,就像在看垂死的蝼蚁。
“听好了,凡人。”红发少女口中传出的声音越来越扭曲刺耳,“命运的天平不再倾向于你们,征服之翼回来了。”
伊努的挣扎没有持续太久,他的尸体被随手抛进干枯的湖盆之中。“这曾是我的坟墓,现在归你了。”红发少女道。
天空中电闪雷鸣,乌云密布。雷云闪动之间,可以看到无数巨大的黑影在其中游荡。
少女用一种古老而浑厚的吐气作为语音向天空喊道:
“我的将军们,我的同族们,飞出云雾,乘上白光,再度出现于凡人的面前吧。去破坏,去屠戮,去严惩那些心甘情愿投靠人类的叛徒,用血与火宣告格涅乌斯·征服之翼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