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龙帕伦尼娅载着主人急速下降,它的身后,一条深蓝色巨龙正紧追不放,后者的翼展有近五十米长,几乎是帕伦尼娅的两倍,体长也远远超过战龙。梅森克斯非常清楚,帕伦尼娅不是对手,但她只能靠硬碰硬来为小镇上的居民争取逃生的宝贵时间。
“我不想就这样死掉,姐姐。”
梅森克斯突然有了这种不争气的念头,她马上要求自己打消这种无能的想法。她是战士,从被帕伦尼娅选中而成龙骑士的那天起她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为国而死,她应该感到光荣才是。
下坠的帕伦尼娅突然拉高,在空中画出一个尖锐的三角形。它无法在力量上击败敌人,只能仰仗它引以为傲的机动性来御敌。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梅森克斯突然想起修德的这句话。“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怎么样了,有没有平安脱险。不好意思了,林,恐怕我不能和你一起去阿云罗萨了。唉,真希望能亲自把你介绍给我的父母和姐姐认识,他们都是善良好客的人,一定会热情招待你的。”
帕伦尼娅发出沉闷的低鸣,它扇动翅膀的频率愈来愈慢。梅森克斯知道,帕伦尼娅坚持不了多久。这才不到一百年,人工喂养的战龙却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弱,军事装备的进步使战龙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朝廷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裁撤龙骑士这个烧钱又无意义的军种了。
帕伦尼娅的速度放慢了,高度也在下降,它急需休息和喂食,但身后的那头大恶魔看样子不会给你中场休息的时间。
深蓝龙看样子察觉到追赶的这个“小丫头”支撑不住了。可真是遗憾啊,深蓝龙暗自叹了口气,它的游戏时间居然这么短暂。
“帕伦尼娅,保持平衡!”梅森克斯向战龙发出命令,然后她取出重弩,弩槽里装着一支半米长的弩箭,弩箭用的是山钢合金箭头,也是唯一一种有几率刺穿龙鳞甲的金属。
梅森克斯瞄准深蓝龙相对薄弱的部位,连射三箭,但都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深蓝龙的耐心开始耗尽,它张开嘴巴,露出舌头两边腺体,龙焰就是从这里而来的。
“帕伦尼娅,规避运动!”
战龙侧身躲避致命的龙焰,帕伦尼娅都能感觉龙焰产生的高温在燎自己的鳞片。滚滚的热气迫使这头龙强打精神,它现在没时间去思考怎么甩掉身后这头混账,它得先保住自己不会变成烤龙肉。
这时,东方已经初现一丝霞红,往地上看去,小镇还是火光冲天,但越来越多人正在往安全的山里转移。
“帕伦尼娅,小心——”
帕伦尼娅走神了,深蓝龙咬住了它的尾巴,尽管龙尾有倒刺,末端还有一根长枪一样的直刺,但深蓝龙却像叼着根狗尾巴草一样随意。
深蓝龙用力一摔,帕伦尼娅在空中平衡。疲惫的战龙手忙脚乱,无法爬升,龙背一斜,双手握弩的龙骑士来不及去抓住缰绳,身体一倾从龙背上摔了下来,她好不容易抓住龙翼,这时深蓝龙再度发难,喷出一道龙焰,帕伦尼娅急于规避,把梅森克斯给甩了出去。
梅森克斯从几千米的高空中掉下来,她出于本能的开始尖叫,等待落地粉身碎骨的那一刻。
龙骑士最屈辱的死法就是从龙背上掉下来摔死,梅森克斯不甘心,但又不能不认命。
一道黑影出现在梅森克斯身旁,帕伦尼娅收起双翼呈纺锤状高速下降,它和梅森克斯保持水平高度,然后战龙翻身张开双翼将梅森克斯收进自己的怀中。帕伦尼娅用最柔软的腹部承住自己选中的龙骑士,在用双翼包住她的身体,背部朝地开始向地面下坠。
几分钟后,随着一声通天巨响,彷佛一颗流星落在地表,战龙帕伦尼娅用自己的身体来了个“硬着陆”。
“帕伦尼娅!不,帕伦尼娅!”
梅森克斯从双翼的庇护中出来,她头重脚轻,手脚并用才爬到帕伦尼娅面前。她当然知道刚才帕伦尼娅做了什么,也明白这么做的后果。
帕伦尼娅用迷离的琥珀色眼睛看着自己的龙骑士,见她安然无恙,帕伦尼娅也心满意足闭上了眼睛。
这头龙,完成了它的使命。
梅森克斯抚摸着战龙的脖颈,她没有哭,没有表露哀伤,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抚摸着帕伦尼娅,心中悼念愿它安息。
又一头龙着陆了。
深蓝龙知道帕伦尼娅死了,说实话它也有些失落,但对于梅森克斯的存活还感到了一丝欣慰。
“该我了。”
梅森克斯一脸平静,她拔出佩剑双手握住,坚毅无惧的目光对准愈来愈近的深蓝龙。巨龙龇牙咧嘴,好像在对她发出嗤笑。梅森克斯摸了摸心口,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非常强烈,她对自己说:
“我的荣耀在这!”
巨龙可不懂得什么荣耀不荣耀,它向梅森克斯靠近,慢悠悠的就像在戏耍到手的猎物。它不会让这个凡人这么容易就死,它还没玩够。在云端沉默千年,龙族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就在这时,日出东方之时,一股巨大的力量披着黎明的光粉缓缓走来。巨龙察觉到了,它感受到了巨大的压抑在靠近。巨龙惊恐地向东方望去,一道人影在红光中显现。
“林!”梅森克斯又惊又喜,“林修德!”她朝东方的人影喊道。
修德一身褴褛,头上还有血。他没有理会梅森克斯的呼唤,此刻的林修德就像龙的鳞片一样黯淡无光,却也坚不可摧。他看着那头深蓝色的巨龙,双手攥紧了拳头。
“你,来,送,死。”深蓝色巨龙喷吐着嘲讽。
突然,一道闪电劈中它的大脑,刚才那强大的压抑,好像找到了出处。深蓝龙愣了一下,随即发觉了异样。
“没错,就是我。”修德风轻云淡地说。
“屠!龙!者!”深蓝龙恶狠狠的喷吐出这三个字。随即它发出刺耳的吼叫,一股足以撕裂生物的声波席卷着风土一并朝修德喷涌而来。就连一旁远远的梅森克斯都被这强烈的声波波及,不得已捂住耳朵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才免受伤害。
但这次攻击的目标,林修德却丝毫没有感觉,他就像站在微风前一样淡然。
深蓝龙大吃一惊,他从未见识过屠龙者的厉害,只听幸存的前辈们偶尔提起。年轻气盛的它不甘心,难道就这样溜之大吉?
不,它可能没听说过一句话:屠龙者绝不失手!
就像是一阵风轻巧吹过,下一秒,一个大活人就站到了深蓝龙的面前。修德还是一脸风轻云淡,但这次他送来了大礼。
一记左直拳正中深蓝龙的鼻子,难以想象的巨大冲击力瞬间击碎了整个头部的鳞甲。深蓝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击就到位了,又是右勾拳,像陨石般砸在深蓝龙的右脸上,不可一世的巨龙终于溅起了龙血,巨龙在血肉横飞中轰然倒地。
深蓝龙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痛楚彻底惊醒了,它从地上爬起来,也没时间去管自己的伤势如何,高高挥动翅膀准备跑路。深蓝龙发现自己无论多么卖力气的扇翅膀,都怎么也飞不起来,它转过头去看,那个人形怪物正双手抱住它尾巴末端的尾槌不放。
谁能想到一个普通人模样的生物拥有如此神力。
修德拽住巨龙的尾巴往回拉,紧跟着用力转动,深蓝龙在原地变成了一座大风车,这座“风车”速度非常快,快到都能看到残影。转了几十圈,修德两手一抛,深蓝龙飞了出去,像死狗一样摔在地上,捡起老高的尘土。
“这,不,可,能!”巨龙张开血淋淋的大嘴,准备发动它的最强武器做最后一搏。上百度高温的龙焰如柱般喷出,产生的热量将修德周围地表的岩石都在融化,但无论如何都无法伤及修德分毫。
喷吐了近十分钟,深蓝龙体内实在是没有物质来产生龙焰了,过度的消耗使它更加虚弱,连连干呕咳嗽起来。
修德则高高举起右手,只见手心上悬浮在一大团橙红色的液体,那是龙焰,他将深蓝龙的龙焰全部吸收了。
“为了卡尔夫!”
朝霞中光芒四射,火柱用修德双手中涌出,将巨龙包围。
深蓝龙发出震天的惨叫,它被自己产生的龙焰融化掉了鳞甲,灼烧着骨肉,烧焦的皮肤和骨头血肉黏在一起,巨龙动弹不得,只能在死亡之雨中翻腾挣扎。
修德吸收的龙焰耗尽了,深蓝龙被热气包裹着躺在地上等死。它的双眼被烧毁,头骨完全变形,下巴耷拉着,双翼也被烧的只剩下骨架,保护身体的鳞甲化作黑色的浓水流的到处都是,血肉绽开,露出焦黑的骨头,腹部被烧穿,五脏六腑散落一地。
修德径直走到深蓝龙的奄奄一息的躯体跟前,他的身体无惧龙焰的灼烧和滚烫的热气。他问巨龙:“有什么遗言吗?”
深蓝龙使出最后一口气力,一字一顿道:“别,嚣,张,屠,龙,者。龙,洪,即,将,来,临,凡,人,的,世,界,将,再,次,归,于,血,与,火,的,黄,昏,之,中。”
“可惜你看不到了。”说罢,铁拳如雨点般落下,终结了杀人凶手的生命。
梅森克斯目睹了这场一边倒的战斗,她此刻也对满身是血的修德感到畏惧,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个男人会有如此残暴的时候。梅森克斯茫然的躲在一旁,嘴里小声嘀咕着:
“……迷失的圣人沐浴龙血……”
小镇上终于回到了平静,但残垣断壁和尸横遍野证明这片土地不再存有生机和希望的可能。逃难的人们开始回到小镇,寻找他们暂时丢弃的一切。
人们挖出早已面目全非的亲人尸骸,在悲痛和悼念中将其成殓埋葬。痛哭后的人们收拾行囊,踏上去往新家园的道路。
卡尔夫和他的妻儿们的尸体被找到,到死母亲都紧紧搂着三个孩子,而卡尔夫像大树一样抱住妻儿。他们被用棺椁成殓,然后下葬,卡尔夫在镇子上人缘很好,很多幸存的镇民都自发赶来送别。
在一座巨弩的废墟下,人们找到了雷瑟斯指挥官的遗体。要塞的士兵损失惨重,梅森克斯亲卫队的四名卫士也全部牺牲,大家将阵亡者摆在要塞前的广场上,管理库房的鲁迪尼在其中,当初欺压修德的军需官也在其中。
按照传统,梅森克斯从帕伦尼娅的嘴里撬下一颗牙作为纪念,她将龙牙串成项链带着身上。战龙也被以最高规格的军礼来安葬,龙生于万物,也将归于万物。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修德问梅森克斯。
梅森克斯想了想,苦笑道:“看来我只能回阿云罗萨了。”
“愿意搭个伴吗?”
“我觉得没问题。”梅森克斯笑得很灿烂。她看向修德,这时才突然想起来:“哦,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维多利亚,维多利亚·梅森克斯。”
“我叫林修德。姓林,名修德。”
“唉,我还以为你姓修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