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深更半夜,阿云罗萨西南山中的金谷要塞却灯火通明。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出现在要塞以南,马车夫身穿罗伊德亚军服,用力抽打着马屁股,车斗前悬着的油灯照出他头顶豆大的汗珠。
“甘罗夫,再快点,他要不行了!”后面的士兵心急如焚,他的脚边躺着一个用亚麻布包裹的垂死者,此人全身都是焦黑,卷起的皮肉露出骨头,浑身散发着一股焦炭的味道。
“马上就到了,一定要坚持住!”马车夫甘罗夫对车斗里躺着的那人喊道。
要塞的大门徐徐开启,放这辆疾驰的马车赶紧进入。
“快来帮我,把他抬下来。”
四名士兵在副官带领下将重伤的人抬进要塞指挥部,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正在窗边等待。他紧皱眉头望着挂在山峦间的半月,心中焦躁不安。
副将走上前汇报:“汉尼拔将军,我们找到了一个还喘气的。”
迦卡将军转过身,见士兵们小心翼翼将伤者放在地上。他走上前,蹲在一旁,一脸凝重地说:“士兵,坚持住,我是迦卡·汉尼拔将军。”
伤者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但他还是保持着军人的那份坚强,用最后一口气力回答道:“要塞守备副队长高米尔·斯东,隶属于利多·菲斯科指挥官麾下。”
“菲斯科指挥官怎么样了?”
“他死了。”
“到底是谁袭击了海根大营,是诺多人干的吗?”
斯东嘴巴动了动,他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了。
“你说什么?”迦卡将军趴在地上将耳朵凑到斯东嘴边。士兵这才用力吐出几句话,汉尼拔听完顿时大惊失色。
完成最后使命的高米尔·斯东艰难地吸入最后一口空气,却再也没有力气将其吐出。他双目紧紧盯着头顶的那盏吊灯,黄色的灯光越来越亮,形成一个美丽的光晕,然后就在斯东眼中渐渐熄灭。他死了,连眼皮都来不及合上。
“你的荣耀存于心间,勇敢的战士。”汉尼拔将军轻轻合上他的双眼,然后拉开亚麻布盖住脸。
“他和您说什么了,长官?”副将问道。
汉尼拔深吸一口气,希望能将胸中的不安都发泄出来。他说:“这个人能活下来不是偶然,是敌人有意让他带个话给我们。”
“是什么?”
汉尼拔将军只说了一个词:“龙洪。”
而在王国的另一端,林修德和维多利亚·梅森克斯还在赶往王都阿云罗萨的路上。
贵族小姐梅森克斯的归途中没有浩大的扈从和侍女,也没有金顶马车可以搭乘。他们在小镇上找了两匹好马,两人两马以一身平民打扮快马加鞭穿行在圣普罗大陆的大好河山上。
远看天边乌云如蛇,开始在平原上空越聚越多,彷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笼罩起来。来往的风中夹杂着湿气,闻起来还有些泥土的味道。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修德忍不住想买弄一下,说完了他才想起来旁边的姑娘听不懂。
“你说什么?”
“翻译过来简单讲就是说要下雨了。”修德解释道。
“你们赛里斯人平时都这么说话吗?”
“有机会你可以亲自去赛里斯一探究竟。”
“饶了我吧,短途还可以,我可受不了坐船横渡远洋。我会吐的到处都是,连甲板都不敢上。”
“能骑龙却害怕坐船,我还以为梅森克斯家的小姐是天不怕地不怕呢。”修德坏笑着说。
“你给我滚!”维多利亚在马上给了修德一拳,“再敢嘲笑我就割下你的舌头,说到做到。”
有说有笑的两人在草地间并驾齐驱,修德抬起头看了看天:“我们得快点了,可能真的要下雨了。”
催马快赶,两人终于在落雨点前赶到了城镇。小城不大,来来往往的人却很多,修德留意到有些人的言行举止不对劲,看起来就不太像是会安分守己的老实人。看起来这座小城鱼龙混杂,成分很乱啊。
如注的大雨狂暴的敲打着窗户,让屋里显得更冷了。
“这里离阿云罗萨还有多远?”维多利亚问旅馆的老板。
“差不多还有九百里地,而且这段时间是雨季,路不好走。”老板说着把菜单递给维多利亚,“要不要喝一杯热酒暖暖身子?”
“这雨下个没完,天色也不早了,我们看来真得在这里住一晚了。”维多利亚举着菜单对一旁的修德说。
“随便,反正都是你开钱。”修德俨然一副安心吃软饭的嘴脸,让吧台后的老板不禁重新审视这对男女的关系。
“那就住吧。”维多利亚拿出一枚银币,放在老板手心里。“给我们两间你这最好的客房,还要食物和热水,再让我们的马吃饱喝足。”
“没有问题,我马上安排人给您送上去。只不过……是要两间客房?”老板看了看维多利亚又看了看修德。
“你不会以为我们是两口子吧?”修德话音未落,维多利亚的马靴尖就找上了他的小腿。
老板实话实说:“说真的我以为你们是。不好意思,是我看走眼了。”
“我们只是碰巧顺路。他不配!”维多利亚恶狠狠地白了修德一眼,接过老板给的房间钥匙上楼。
“听见了吧,我不配。”修德接过钥匙,然后一瘸一拐往楼上走。
旅馆通往二楼的木楼梯有些窄,修德往上走时看见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年轻男子下楼,于是他停住侧身让对方先走。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修德凑巧看了一眼男子放在扶手上的左手,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心中感到诧异。
男子并不能发觉修德的心理变化,他径直下了楼穿过大堂然后推门走出旅馆,修德却留在原地,望着那人的后背愣神。不知为何,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脑海中叫嚣。
“干嘛傻愣着,要我背你吗?”维多利亚站在二楼对台阶上的修德喊道。
修德没有理会维多利亚,他转身疾步下楼,穿过旅馆大堂追了出去。屋外还在下雨,修德抹了一把雨水,向街道两侧张望。他在心里分析,那个男人是一件紫红色的华贵绸服,穿金戴银,看起来就是个有钱人,想必他不可能冒雨步行,没准已经登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修德,你怎么了?出来干什么?”维多利亚也走出来站在廊下喊道。
修德和维多利亚回到一楼大堂,修德来到吧台前询问老板:“你看没看到刚才有个年轻人走出去了,头发不长,是浅亚麻色的,穿紫红色的绸缎外衣,身上带着金首饰。”
对于突如其来的问题老板一脸茫然,同样一脸茫然的还有维多利亚。
老板摇摇头:“我没有看到,也不知道你在说谁?我们这个城里很多头发是亚麻色的人,亚麻色脑袋的有钱人也有好几个。”
“他右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银戒指,做工精美,用料也是上乘的纯银,很好认的。”修德不肯善罢甘休。
老板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一拍脑门:“你是说住在城西鼠街上的高福德吧。他前段时间不知从哪收了一枚银戒指,前几天还在这里和几个熟人炫耀过。”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麦莉的女人途经这里,她要去阿加尔。她带着三个孩子,两个大的,一个还在襁褓中。那女人三十岁左右,大概这么高,褐色头发,灰色的眼睛,长得很瘦。”修德连说带比划。
“这个倒是没听说。”老板回答,“不过呢,倒是据说治安队在城外的森林里发现了几具尸体,其中就有一个女人,确实是褐色头发。”他的话就像一把铁钳,死死扼住修德的咽喉。
修德向后连退了数步,浑身颤抖,他瞪大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老板。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修德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来自井底。
老板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治安队的人调查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凶手。”
修德点点头,不再理会任何人,转身就往楼上走。
尽管不知所以然,但维多利亚心里明白肯定是对修德很重要的事情。她掏出一枚金币拍在吧台上,说了句:“谢谢你。”
老板只是看了一眼金灿灿的钱币,并没有伸手去拿。“我感谢您,慷慨的女士。但请把这个收回去,这太多了。”他说。
“这是你应得的。”
“我一直教导两个儿子,吃饭时只拿足够吃饱的面包。如果您真的对那个黑头发的男人好,就赶紧去安抚一下他吧。他刚才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会砸了我的店呢。”
“放心吧,他当然不会的。”维多利亚说,“这钱你先收着,我得麻烦你帮我买点东西。”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暂时收下。等你们退房时,我保证如数找退。”老板收起金币,“请问您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