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郎中的这一句雷人之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为动容,但更多的人都等着看这江湖赤脚郎中的笑话。一个江湖骗子竟敢质疑堂堂的御医,岂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钱御医也从刚刚的震惊中缓了过来,冷笑一声:“哼,一个江湖郎,三教九流之辈,没有金刚钻也敢来揽着瓷器活,不知量力。”
这江湖郎中面色黝黑,想是常年在乡下行医风吹日晒所致,没有搭理钱御医的冷言冷语,找了个空地,将自己背上所负的药箱解了下来,旁边的饥民和德州卫兵士都好奇地准备看看这郎中从里面掏出什么玩意儿?
钱御医也没把这郎中的警告放在心上,找了个树荫地,坐在一个毡垫上,摘下腰间的荷包,取出一个精美的翡翠的鼻烟壶,用那小象牙匙舀了两匙放在手背上,用手指沾着送到鼻孔上,使劲地吸了两吸,然后慵懒地瞧这这郎中有什么花样。
郎中掀开药箱的盖子,从中取出一件厚厚的黑色的深麻布衣,外表光亮,应该是涂抹了蜡一类的东西;接着取出一顶奇形怪状的帽子,黑色的帽顶下垂着一个只露两只眼睛的面具,面具里面有滤网内衬,便于呼吸,同时防止外部的尘土飞沫传播,眼睛用那西洋货的透明玻璃护着;最后掏出一双白手套和一包中医治疗针器。
穆宁也对着郎中来了兴趣,心想这样装备齐全的大夫必是有两把刷子的,给了看护男子尸体的兵士一个眼神,兵士便让开了道路,在保护圈中开了个缺口,放穿戴完毕的郎中进去。
郎中直接走到那早已死去的男子身边,伸出套有白手套的手轻按在那男子的手腕脉搏处,一阵默然,摇了摇头,接着查看那男子脖颈儿处的黑色硬块,慢慢地抚摸着,突然郎中快速从袖中抖出一柄极细极长的小刀,簌地将那硬块划开,一股带有臭味的黑血喷涌而出,溅得面具上到处都是血迹。
郎中停下了手中的小刀,但并没有去擦拭面具上的血污,待在那男子旁边没了动静,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钱御医等的倦了,无聊地把玩着大拇指上所戴的翡翠扳指,看到郎中突然下刀,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还以为有点本事,没想到也是个江湖骗子。钱御医已经在心里筹划一会如何整治这个胆敢冒犯自己的大胆狂徒,想着想着,竟然飘飘自得起来了。
过了好长时间,郎中紧紧盯着刚刚被划开的伤口的眼睛突然一亮,手中的小刀灵活异常,将男子的衣服“哗啦”一声闪电一般划开,这男子瞬间赤身裸体地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围观的妇女忙转了头或者闭上眼睛,在古代,还未出嫁的女孩和以为人妇的妇女见到这般尴尬的情况,都羞红了脸。有些妇女大声尖叫着,想是怕毁了她们的清白,毕竟古代妇女的贞洁是比命还重要的,但有几个已经年老色衰的老婆婆,什么没见过,在一众男子的诧异之中仍旧心致勃勃地看着这新鲜玩意。
柳书生瞟了一眼,心中一阵作呕,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幸好段正风眼疾手快,一把将柳书生提溜起来。
郎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嘈杂,专心致志地忙着自己的工作,盯着这男子的尸体,一点一点细细查看着,发现并没有什么异状,嘴里喃喃低语:“不应该呀。”一把将那尸体翻了过去,使背朝着天,看到背部的情况,郎中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它准没错了。
人们都探出身子看着,只见那背包长满了青黑色的疱疹,密密麻麻地遍布背部和胳膊、大腿,有些已经溃烂,冒着腐烂的味道和脓血,整个背部血糊糊的一片,看了让人作呕。
郎中站起身来,环视四周,自知穆宁是这里管事的官员,走上前去,相隔几步,深深地做了一辑:“大人,这病大有来头,毒性厉害的紧,还请早做打算。”
穆宁刚要答话,但却被满脸愠色的钱御医接了话头:“哪里来的山野村夫,懂得什么医术,就在这里危言耸听,胡乱造谣,老夫多少年的御医,医案、方子开了无数,金匮、难经阅了无数,难道还比不上你。”脸都转成了通红。
郎中并没有反驳,脸上风流云散没有半点反应,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大官心里已经有了定夺。
穆宁也陷入沉思之中,良久之后开口:“两位都言之有理,都是悬壶济世的良医,本大人都引为参考,先权依二位所言,将在场的百姓隔离,待过些时日,再做商量。”
钱御医见穆宁有意偏袒那郎中,本就是肺痨病,何须将这些饥民都隔离,明明就是更认同这郎中的意见。钱御医笑容渐敛,怏怏不乐:“哼,穆大人,听着郎中的,早晚你会后悔的。”说完,带仆人怒气冲冲的摔袖离去。穆宁立即安排了两个兵士严密看守钱御医,万不能让其离开了穆宁的眼皮底,如果真的是毒性极强的传染病,放钱御医离开,将会为祸不浅。
“所有人都不允许离开此地,胆敢有抗命者,严惩不贷。穆宁向所有人警告说。命令一下,德州卫的士兵便行动起来,将围观的人群驱散,将他们都安置在一片空地上严加看管。
四下无人,原本人头涌涌的场地一下子只剩下穆宁和郎中两人,两人相对而立。待了片刻,郎中小心翼翼地将身上的衣服和帽子面具摘下,最后又慢慢地将手套脱下,扔到一堆,其中还有那把小刀。完成这些后,郎中转身去药箱中取了火折子,待燃着了。直接丢到那堆衣物之中,衣物碰着火苗,立马就燃烧了起来,伴着浓烟,发出烧焦的味道。
“敢问先生此是何种病?”穆宁架不住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开口问道。
郎中望着滚滚的浓烟出了一会神,忧郁地低声说道:“这是疙瘩瘟。”郎中话音里都带着颤抖。
穆宁不问还好,一问,身子一沉,一颗心差点碎成两半。疙瘩瘟,疙瘩瘟,这个词可能很少有人知道,但它还有另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黑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