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宁凭空而起的一声高喝让准备看热闹的众人都吓得连连后退,听到有危险,就是有再热烈的好奇心,也都先以保住小命儿为紧要的事儿,谁敢冒这般可能丢命的风险。众人都远远地望着正中的那躺地的不省人事的男子,有几个胆子大的,探出脑袋伸长脖子瞅着。
穆宁手一挥,两列士兵上前将这躺地的男子围在一个巨型圆圈内,士兵站定后,持枪面朝着围观的众人,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该地区。
“吴千户。”
“大人,下官在。”吴述白忙小跑而来,看着眼前的局面,眉头紧皱,知道事情绝不简单。
“立即到附近的州府的惠民药局去找医士,来此诊断病人。”
吴述白并没有答话,只是用手指了指旁边没人的树林。穆宁立刻会意,知道吴千户碍于周围耳目众多,有些话不好当面说,只得找个僻静的地方去详谈。
穆宁厉声命令:“敢有乱闯者,杀无赦!”守卫官兵斩钉截铁:“得令。”随后吴述白紧随着穆宁走向旁边无人的树林。
枯黄的树叶还未完全跌落,有几片还茕茕孑立地挂在树枝上,一阵风刮来,树叶簌簌地掉落下来。
穆宁将掉落在身上的树叶轻轻地抖落下来,“吴千户,适才你有什么话要说,当下无人,但可畅所欲言。”
吴述白深深地一辑:“大人,军情紧急,前方战事未卜,此人的事我们实在不能再插手了,这么多的难民,但凭我们,这些粮食杯水车薪,顾得了这些顾不了那些,大人,应当以大局为重呀。”吴述白自始自终都低垂着头,不知道穆宁听后做何反应。
穆宁望着那些饥民那一双双渴望活着的眼睛,仰天长叹:“吾等千里迢迢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剿灭李贼。”
“还有呢?”
“让老百姓免受苛捐杂税,得以安居乐业。”吴述白说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瞥一眼灾民,然后不开口说话了。
“都是为了黎民百姓,民比君重,如果今日弃这些灾民死活于不顾,吾等又与流寇有何异。”穆宁语重心长地说着。
吴述白也认同了穆宁的观点,向穆宁躬身告了辞,着急去寻找医生去了。
过了好长时间,只见吴述白骑马归来,后面一座四人抬的轿子慢慢而来。吴述白回来向穆宁复了命,“大人,这是从前面县城请到的医生,据说此人曾做过太医院的御医呢。”
“哦。”穆宁诧异不已,好奇地想看看这御医有多大本事。
这时,从轿子上下来一个有儒雅气质的老者,蓄着花白的胡须,双目炯炯有神,根本没正眼瞧周边的饥民,慢悠悠地在穆宁的身边站了步。
穆宁问道:“请医士为那男子诊断诊断,看是何种病因。”
“不急,不急。”这医生看了看头顶着的大太阳,摇着手中的纸扇,“待老夫歇一歇。”一仆人急忙出列,将身子弯成弓形,这老医士悠悠地坐了上去,瞥一眼那躺地的男子。
趁着这个空隙,吴述白向穆宁禀报了这来人的底细背景。原来这老医士姓钱,之前是宫里太医院的御医,医术高明的很,据说曾被皇帝赐过金蟒玉带,受过不少殊荣,不知为多少紫禁城的公主皇子们看过病,后来年纪大了,致仕归乡,在家乡县城的惠民药局做了个一把手。
穆宁等了一会,想到那男子性命攸关,上前向那钱御医说道:“钱御医,敢劳烦您以人命当先,先为那男子把脉问诊可好。”
钱御医听见穆宁竟然称呼自己为御医,喜上眉梢,“不提了,御医的事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想当年陪王伴驾,就时那九千岁都得给老夫几分薄面。”“呸呸。”钱御医似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纠正道:“是那谋朝篡位的阉党才是。”
穆宁再一次请求钱御医抓紧时间为病人诊断。钱御医这才慢吞吞地上前查看。穆宁好心地将一个手帕递给钱御医,“戴在脸上,以防感染。钱御医挤出干瘪的笑容:“做御医几十年了,这些小病老夫手到擒来,不需这些玩意。”穆宁反复提醒,但钱御医自信满满,坚决不受,穆宁也只好作罢了。
钱御医蹲下身子,探了那男子的鼻息,发现早就没了气息,再向下翻看脖子时,发现脖子上长着一个小肉块,使劲压下去,发现这肉块坚硬如石,摸着那男子的皮肤,钱御医心中不禁嘀咕起来:“这男子已经去世有一段时间了,尸体早该凉了,但现在却是满身滚烫似火,并且浑身上下都是汗珠。”
这样的人症状钱御医也是一头雾水,这男子从发病到死亡这么快,不是早已潜伏的慢性病就是急性传染病,现在这种症状也只能是它了。
应该是伤寒引起的肺痨病,近来天气严寒,饥民无衣无着,又没个遮风避雨的去处,很多人都在中途染上了风寒,一直咳嗽,再重些难免会导致肺痨病。
肺痨病的症状为脱形、身热、脉小,患上此病者,会咳嗽不止、胸闷气短、肢体疼痛、肌臂消瘦、会呕吐不止,严重地可能也会吐血。钱御医回想着肺痨病的症状,虽然有些出入,但是与这男子的情况也基本吻合了。
肺痨病是因为人的血气衰弱,脏腑羸虚,有人死去会产生病死之气,将旁人也传染得病。旧时民间流传着治疗肺痨病的民间方子:据说吃了蘸了人血的馒头,身患肺痨病的人就会康复。钱御医身为皇宫御医,自然对这些民间秘方嗤之以鼻。
钱御医大体查看了那男子一番,在下人递给的毛巾上擦干了手。“是肺痨病无疑了。”钱御医冲着距离几尺的穆宁说道。
穆宁听了钱御医的诊断结果,也松了口气,肺痨病固然可怕,但是所幸传染力较弱,万一真是心中所想的那个东西,那才真的是毁天灭地呀。
正当穆宁准备解开封锁,允许饥民自由的时候,从刚刚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一个头裹着皂巾,身穿着灰色棉袍,背着药箱的江湖郎中走出来,对着钱御医一字一板地说道:“你不能走,你怕也被感染了!”
这话如闪电霹雳一般重重地砸在钱御医脑袋上,怔在原地半天吓得不敢说话。
穆宁看着江湖郎中,心想:“它终究还是避不了,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