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段过半的时候，牧祯站在社团活动室的窗边，看着楼下相携来往的人群，兀自出神。
今天的天气很舒服，温度正好，湿度也宜人，带着些许水汽和凉意的风从敞开的窗子里跑进来，给沉闷的室内增添了几分生机。
也许是这天气太好了的缘故，她很反常地睡意全无。
再规矩的生物钟，也抵不住世间美好之物的侵袭吧。她这么想着，看了眼手机屏幕。
敲门声恰时机地响起，先一下，再两下，很有节奏感。
牧祯把手机收起来，把可能的对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拿起椅背上的衣服过去开门。
手心握上门把手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瞟了眼自己带点汗意的手指，心中生出几丝狐疑。
她好像，有那么点不淡定。
轻轻摇摇头把想要深入的思绪甩出去，牧祯手腕使劲，快速地旋开了门把手。
“你……”她抬起头，刚刚发出一个音节，却对上一张意料之外的脸，不由地顿了一下，“…好。”
外面那人跟着一顿，没什么精神的目光瞟过她的眉间，回道：“你好。”
“……”
认错了人，牧祯心头有些不自在，连带着见到这人的惊讶都省了。
万洲的眼神掠过她手臂上的衣服，问：“要出门？”
牧祯闻言低头看了看，不知为何，那股怪异的感觉更浓烈了。
她摇摇头：“没，你有什么事吗？”
“你是数据服务社的社长？”万洲望了眼这一览无遗的房间，直接开门见山。
“嗯，对。”
“你们社团接受委托么？”
委托？
牧祯不解地望向他：“什么意思？”
“就是接外来的活干，我想请你帮忙做一次数据分析。”
请她帮忙做数据分析？
牧祯更是诧异，数据服务社连一丁点名气都没有，除了她室友和许时年怕是没有第五个人知道了，居然会有人上门求委托？
“抱歉，”她道，“我没有这个打算。”
“那么决绝？”万洲抬了一下眉毛，“不打算听听我的报酬吗？”
“嗯。”牧祯淡然地回视他，“我不缺钱。”
“我也没钱。”万洲笑了笑，目光停在她手里的外套上，“如果是帮你摆脱掉许时年呢？”
“……”
如果是帮你摆脱掉许时年呢？
什么……意思？
牧祯的眼皮子猛地一跳，她愕然地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眉梢耷拉的男生，千万种情绪从心头呼啸而过。
对面人却只是安静地回望她，眸光沉沉，看不出任何情绪。
半晌，牧祯侧移一步，让开了门边的位置：“进来说吧。”
*
活动室极其简单，没什么可介绍也没什么可招待的东西，连水都没法给人倒上一杯。
牧祯拉开一张椅子给他坐，自己坐到了另一边，把许时年的衣服重新挂回身后的椅背上。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做法有违待客之道，有那么点尴尬。可明明许时年第一次来的时候也什么都没有，一切却显得那么自然。
可能是那人存在感太强的缘故，把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注意力都遮盖了吧。
比如现在这个正准备跟别人商量怎么摆脱他的时候，她还能在旁的细节上想到他。
牧祯无奈的把这些想法从脑袋里挤出去，然后随手抓起一本桌上的笔记薄，问万洲：“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万洲瞧见她的动作，轻轻掀了一下眼皮：“这就开始了？不先问问我打算怎么做？”
牧祯却是不急：“先听听看你的委托我能不能帮得上。”
万洲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小卡纸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这是话剧社这两年来的剧目清单。”
牧祯接过来，看到清单最下方写着《你的名字》，往上依次是《我的少女时代》《夏洛特烦恼》等等，无不都是对那些火热一时电影的改编。
“芊古已经很久没有纯原创的剧本了，这不是什么好事。”万洲解释道。
准确的来说，现在的芊古之所以依然受欢迎，只不过是因为学校里没有能和芊古竞争的话剧社罢了。学生们来看话剧大底是来图个热闹，或者只是想磕一磕所谓的CP糖。如果未来一直都拿不出专属于自己的作品，那芊古的没落便是注定了的。
“所以，你希望我能帮你什么呢？”牧祯粗粗掠了一遍卡片，在笔记薄上写下了几个字，“我不会写剧本。”
“不需要剧本，只需要灵感。”万洲慢悠悠地回道，“我想知道，最能引起T大乃至全国的大学生感兴趣的话题，是什么。”
这个题有点大，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做，但也不是完全无从下手。
牧祯看着手上的卡片，微微凝起了眉头。
“不用着急，”万洲在一旁道，“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九月初换届前告诉我就可以了。”
牧祯点了一下头，却没有立马接茬。
她有一点犹豫。
倒不是纠结如果接下了委托自己能不能在九月前完成交差，而是纠结万洲口中的那个报酬。
这种做法厚不厚道且不论，“帮你摆脱掉许时年”这个说法听起来就不怎么顺耳。牧祯有点不安，为什么提到“摆脱”两个字，她会觉得那么难受呢？
“报酬的话，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关键的时候配合我就好了。”似乎猜到了她的犹疑，万洲拿出手机，把自己微信的二维码调出来，放到她面前，“我保证，不会做任何践踏道德和法律的事情。”
望着眼前的二维码，牧祯握着笔杆的手指紧了紧。
她抬眸看了看对方的眼睛，可那里一如既往平静无波，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东西。
不愧是话剧社社长呢。
她眨了一下眼，从兜里拿出手机，对着桌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
“滴”地一声提示音响起，她看着屏幕上跳转的页面，轻轻抿了一下唇。
一场“交易”便在这无声之中完成了。
万洲收回手机，很识趣地起身告辞。
“你这里的这风格，我还挺喜欢的。”往外走的时候，他再次环顾了一下这空无一物的室内。
风格？
牧祯不明所以，什么都没有，也算风格？
万洲没解释，上前几步打开了房门。
然后他顿住。
门外正准备敲门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有人眯了一下眼。
万洲抬了抬眉毛，想到方才在这个房间内发生的对话，嘴角微扬。
他无视掉眼前人有些道不明的目光，转向身后的牧祯：“今天的事多谢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说什么，他侧身从门外那人跟前绕过，连招呼也没打，自顾自就这么走了。
空气安静下来，融进了几分诡异。
牧祯站在门口，看着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那人，再一次，有些不淡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