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兰心不在焉地在食堂外的转悠了一会儿,想来想去还是搁不下被自己家臭小子扰乱的心神,在第五个学生上前来问是不是丢东西了之前,掉了个头往校医院旁的心理咨询室走。
今天值班的心理医生姓钱,是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
这个点儿正逢午休,她刚准备锁门睡午觉,就见一人火急火燎地进门来,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当即抱起急救包就往外冲:“跳楼吗?图书馆还是行政楼?七楼挑廊还是九楼天台?是撬了顶楼的锁还是砸了落地窗?需要120还是119?”
她语速快如机关枪,林木兰被扑面而来的唾沫星子逼得后退三大步,整个人都懵了。
现在的心理医生难不成还接外包业务吗,怎么把跳楼的门道都摸得那么清楚?
“那个,大妹子。”她有些后怕地抽出自己被抓住的手,“我不跳楼。”
钱医生继续“哒哒哒哒”:“我当然知道你不跳,我是说你看到的那个学生在……”
她突然卡了一下,看到林木兰竖起的眉毛,长长的反射弧才反应过来:“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近来找我说活着没意思的学生挺多的,我有点担心过头了,所以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木兰忧心地看着她:“不会吧,现在学生的心里健康状况那么差?”
“没,就极个别。”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钱医生摆摆手,看一眼林木兰挂在胸前的教职工卡,引她进屋,“林老师,我看您很着急的样子,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啊对。”林木兰跟着她走进屋,顺道关上了身后的门,“我想跟你咨询一下性取向那事儿。”
“性取向?”钱医生坐下的动作一顿,又看了林木兰一眼,这个年纪来咨询这类问题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碰到,“您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说。您是最近才发现自己对某个女性产生了好感,还是……”
“哎不是我。”林木兰打断她,想到臭小子那张脸,心里乱乱的,“是我儿子,上大学三年了,几乎都不跟姑娘打交道,身边围着的也全是小伙子,还随身带着那种……那种俩男人那啥的画儿。不是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别人都说他跟另一小伙是一对,虽然那小伙长的真真好看,但是……”
“这个……男生跟男生玩不是很正常吗?”钱医生消化了一下她这段信息量好像还挺大的话,“不跟女生大打交道,会不会是恐女症?”
“恐女?”
林木兰一脸不信,臭小子那德性会恐女?姑娘恐他还差不多。
钱医生以为她不确定,便继续引导着往下问:“您可以参考一下大学以前的情况,您儿子以前有谈过女朋友吗?”
话一出口她马上意识到这话的不妥,大学以前的女朋友,好像是叫作早恋吧?
结果林木兰对此毫不在意:“是不是女朋友我不知道,但是……”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但是如果他真的不喜欢女孩子了,我想应该是有原因的。”
“有原因的?”钱医生显然很习惯别人各种晦涩的表达方式,“您是说您怀疑是外界的刺激,比如心理上的创伤什么的,导致他性取向发生了改变吗?”
林木兰点头:“是的。”
钱医生想了想,大概猜到了她的来意:“是这样的,其实大部分的性取向问题都不属于心理疾病的范畴,由它引伸出来的问题才算。如果您儿子真的对女性有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那是可以进行治疗的,所以您是想……”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重新让他喜欢上女生吗?”
哪想到林木兰却是摆了摆手:“那倒不是,臭小子心思活跃诡得很,跟他扯心理就是浪费时间,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额,那您是打算……”
“我是想咨询一下,如果他以后真要跟男人结婚,有什么办法开导开导我?”她有些烦躁地敲了敲桌角,“让我能够心平气和不揍人地接受个大老爷们当儿媳妇?”
钱医生:“……”
*
站在数据服务社门口的许时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他家王母娘娘心里已经弯了180度。
他看着眼前表情木讷、眸光垂落,明明跟娇这个字不搭边,却看上去很是孱弱的姑娘,心情复杂。
有种被在眼皮子底下挖了墙角的感觉。
自己还在那儿什么北风太阳乱七八糟的想半天,转眼这儿连“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任务都触发达成了?
这什么世道啊!
他动了动嘴角,还没发出第一个音节,就见眼前人突然没了影,重新出现时手里多了件外套。
“虽然没洗,但是早上晒了晒太阳。”
牧祯很是郑重地把叠整齐的外套递到他跟前,许时年看了一眼,没接。
她真的很认真,做事也好,说话也罢,哪怕只是回答一个别人无心的问句和调侃,依旧会很真诚地对待,认真地像是个机器人。
这是她吸引他的地方,是他对她抱有期待的地方,现在,也成了阻挠他向她再走近一步的最大障碍。
“你这是吃醋了?”
池晔的话忽然出现在脑海里,许时年原本轻盈的目光慢慢沉了下去。
也许吧,他现在想把万洲找回来打一顿的心情,也许就是吃醋。
但相比之下,他更希望眼前这个机器人能够对他不认真一点。
不仅仅只是那些他想尽办法才启用的第六感,还有赌气,还有埋怨,还有无视、撒娇、傲慢、偏见、无理取闹……所有凡是个人都可以拥有的喜怒哀乐,怎么任性怎么来。
只要不那么见外,不那么公事公办。
“衣服有什么问题吗?”牧祯见他没接,展开外套重新看了看。
她其实已经检查过两遍了,确实没染上脏污,闻起来也不像有没沾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但果然还是洗一遍比较好吗?
“没事,我没那么讲究。”一只手伸过来,飞快地取走了被展开的外套,然后牧祯的视野里突然多了一块草莓慕斯蛋糕,“帮我保存外套的谢礼。”
怕她不接,许时年直接把东西塞进人怀里,又怕她要送客,借着人手忙脚乱接蛋糕的当儿闪进了社团活动室。
他直接走向了窗边,看了看两把离的还挺远的椅子,在离窗户近的那把上多停留了一秒,觉得这是刚才木头精坐的位置,毫不犹豫地霸占掉。
至于万洲坐过的那把,嫌弃。
“你还有事?”牧祯抱着蛋糕走进来,果然问上了一句。
许时年瞟了她一眼,本想问得委婉一点,但还是没忍住:“万洲来我们社团做什么?”
我们?
牧祯听着一怔,虽然他确实是数据服务社的社员,但这个说法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奇怪?
“来委托我帮他做一件事。”她把委托的内容简单讲了一遍,当然,省掉了报酬的部分。
“是嘛,”许时年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里荡开道不明的波光,“我也有一个委托,你愿不愿意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