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祯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不断重复着捞花动作的人。
每次把网兜里的花倒出来的时候,他都要往后走一步。
从她的角度看不出什么,但只要错开一点,便能发现一种让他俩看起来很亲密的借位。
只有时常走在舞台上的人,才能对角度这种东西那么敏感。
牧祯没躲开,也没在乎身后似有若无瞟过来的视线,只目光直白地看着他忙碌,看着这往越来越没意思的方向发展的一切。
林黛玉葬花,是用花来比喻自己。万洲说要救春天,不知这个春天指的,又是谁呢?
他再一次后退的时候,牧祯没再旁观,主动上前了一步,顺着他倒花瓣的动作,把空中掉落的花瓣捧到了手心里。
她抖了抖手,把腐烂的花瓣都扔了,只留底下因为被裹藏着,所以保留得最完好的一片。
没看懂这举动有什么意义,万洲重新提了倒空的网兜,准备继续往河边走。
“你不累吗?”牧祯问。
他侧眸:“不累。”
“我是说……”牧祯抬起手,用那片花瓣遮住了一只眼睛,“演戏,你不累么?”
“……”
万洲跨出去的脚步堪堪顿住,对上她未被遮住的那只眼,眉心微微一跳。
粉色的花瓣带着些许水珠,给女生白皙的皮肤带来了几分红润,可红光太过有限,盖不住那裸露眸子里散发出来的凉意。
一叶障目也好,一花障目也罢,这是在嘲笑他么?
他的眼里忽然有了笑意:“我说过,我就是个演戏的。”
有些人在台上演戏,用演技讨生活,他们是演员。
演员是职业,所以有演累了,不演戏的时候。
可他不是演员,他的舞台也不只在台上。
他只是个演戏的,演着不知道谁的一生。
“可我不是演戏的,我也并不想看这场戏。”牧祯扔了花瓣,拍拍手,无视掉此刻有些忧伤又有些诗意的氛围,往他跟前又迈了一步,“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场纯粹的报酬,可没想到你这一箭打着三雕的注意。硬把我扯进来,你是不是该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凌厉的眉梢微微上挑,素来毫无波动的脸上隐约多了几分生气,细微的,似乎可以窥探到一些陌生的影子。
牧祯这回,是真生气了。
她可以不争不抢不畏人言,但不意味着就甘愿被人利用而陷入的被动,去接受那些无意义的牵扯。
眼前澄澈的眸子盛了些雾气,万洲心头莫名闪过一丝预警,可他还没来得及捕捉到,突然就觉得脚腕一痛。
下一瞬,疼痛转移到了腰腹,左肩,最后是背脊。
一切几乎发生在转瞬之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背脊酥麻的痛感占据了所有的神经,而近在咫尺的眼神变成了湛蓝一片的天幕。
他刚刚,好像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给……撂倒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有些懊恼地甩了甩自己同样酸痛的手腕,往后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立住了身子。
刚才那一套动作姿势不标准,用力不到位,速度也欠缺太多,好在对方毫无防备,不然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她自己了。
果然是生疏了呢。
……
……
听到动静的虞忆文和贺易已经前后跑过来了,脸上是整齐的惊愕表情。
贺易停在牧祯身旁,盯着她看起来纤细无力的胳膊,好一会儿都没能把嘴巴合上。
虞忆文直接从他俩身边掠过了,跑向还在茫然中的万洲。
牧祯以为她是去扶人的,结果她在距离他还有一步路的地方停下了。没上前,更没有俯身,只站在那儿看着。
许久,“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一笑没能立马止住,直到万洲从地上坐起来,和其他两人一起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虞忆文摆摆手,没有理他,反而转身又朝贺易走了回来:“咱们走吧,刚才那个语句停顿问题,我再仔细跟你说一下。”
“……”
迟钝如贺易,到了这个时候,也终于发现了几丝不对劲。
他看了看万洲,又看了看牧祯,神色犹豫起来。
“兄弟,女神相邀啊,你还愣在这儿干嘛?”
闲闲散散的声音很合时机地从远处飘过来,贺易豁然转身,果然看到某个闲得没事干的家伙慢慢悠悠地朝他们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只纸飞机。
许时年本来想下来就把木头精直接拉走的,谁知道后面她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也好在他当时多犹豫了那么一秒,不然,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那家伙能那么生猛了。
他之前那么多次的‘挑衅’居然都没能触及到她的底线,还真真是自己的福气。
可这么一想的话,好像又有一点嫉妒躺在地上的家伙啊……
“你怎么也来了?”贺易想了想,直接往他那边迎上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来落井下石啊。”许时年看了眼还坐在地上的万洲,举起纸飞机朝他扔了过去,“某个人不是想要众叛亲离嘛,让他如愿不就好了。”
他的力道很稳,纸飞机在空中转悠了一圈,准确地落在了万洲的怀里。
万洲缓了一下,拾起来:“这是什么?”
“你的剧本啊。”许时年望了望自己刚才所在的高台,池晔应该已经不在那里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路人都能看出剧本的痕迹,你的演技还差点火候啊。”
“是嘛。”万洲应一句,垂着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他把纸飞机展开来,望见一张清爽利落的速写。
有四个小人儿微妙地站在一处,长发的男生和长发的女生一排,两人的头顶都花里胡哨地挂了一堆东西,很多甚至可以配成一对。女生手里捧着一束快要凋谢完的花,男生一手拿着把剪子,一手握着个网兜。
另一边,短发的女生干干净净地望着他们,而短发的男生头上,竖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不知道画画的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画成长发,或者这个逻辑不对,应该是他为什么会以为那个长发的男生是自己。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从来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副画画的真是好。
特别是他和长发姑娘中间那条堆满了垃圾,只看着仿佛都能闻到恶臭的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