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着如何作画,拍着肚皮却也管不了那么许多。映秀收拾完东西就出去了,看着她的背影,想起来她如今真是长大了,虽然是棉布的衣衫缺也遮不住青春的气息,头上的发髻整整齐齐,眉眼和顺,想起外祖母说映秀家里是送女儿做工的,到了年纪要领回去许配人家。我还未尝离别之苦,想着相处这些年,每每出入一起,分开总是要伤心的。“小姐想什么呢?”映秀从门外回来就看着我失了神似的。“想着你什么时候要嫁人啊?”“什么嫁不嫁人的,姑娘也不害羞?”说我害羞她却先红了脸。“我知道,外祖母教导我,女子不该将嫁不嫁的放在嘴上,不过想起咱们年纪大了,总要分离的。”“姑娘想着我,我很感激了,不过怎么也还早,我总要照顾到姑娘大了才行。”听着我急忙坐到铜镜前面,还好,还是这张娃娃脸,没怎么变,长大还是很遥远的事嘛。
说着聊着自然困了也忘了开始描画的问题。睡着睡着做起了梦,水边与玩伴嬉戏时,池塘边有响动,几个人好奇的凑着头走过去看了看,看着是一尾三尺来长的大鱼游动正在感叹,突然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游过去吃了大鱼,吓的一哄而散,谁料那怪物上了岸追着我跑,快要咬到我脚踝的时候让我抽出身离去。直接就惊醒了。睡眼朦胧的看着月色,想着也就子夜时分,翻身也就睡了。没来由的睡觉不安稳。第二天早起很没精神,映秀还挺奇怪“姑娘不是昨天很早就睡了吗?今天起的也不算早,怎么这样困?”“昨晚做梦魇着了,后半夜睡的不安稳。”我打着哈欠靠在映秀身上打了个盹儿,“姑娘要是实在困,下了课休息休息好了。”我点点头强打精神去了李府。年岁见长,各家的姑娘打扮的也越来越好看。虽是小乡镇,往来交通也还算方便,有什么新出的料子隔段时间就能看见了。“这个花样倒是没见过,挺好看。”“是啊,我家卖的布还是比较新的,抽空你们可以去看看。”王家的是做布料生意的,算是生意兴隆,这小镇只他一家,而且布的花色也是时常更新,供不应求。“你这盘扣的样式倒是别致。”听到声音就知道是李矜文,“家中长辈所制。”我笑着答她。其实算是她给我面子了,我抽个极快,衣服跟不上做,外祖母想个法子将面子作的极大然后折进去,每次不够长了便放下释放长度再缝起来。这衣服年年见,哪里还有什么稀奇。不过外祖母做的盘扣倒是很精巧,素布上没什么花色,外祖母就找了有花色的碎布给我做的盘扣缀在衣服上做装饰用。再表表这李矜文,如今已经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听闻她父亲很可能就要升迁了,想着她这样的人品样貌合该配得上更好的生活。
我们这些女孩子的主要教育任务就是识文断字,后期每十日一次课,也正好赶上一批学院的学生就快要参加童试。外祖父自然是上心的。年龄虽然参差不齐,却也是一起求学,大都比较刻苦外祖父就更是认真的教导。家里家外都忙活的热火朝天,我还在我小佛堂的小院子里待着。每日做好的事儿就拿给外祖母看。家里原本就是有声音惯了,读书声和低声细语也几乎听不出来,还是外祖母身边嬷嬷来传话“姑娘,均大爷回来了。”嬷嬷口中的均大爷就是我舅舅,江均,名字虽然威武霸气但是却是一介书生,在隔壁的县城做了个小官。勤勤恳恳,生怕出错,是个老实本分的。记得每次来看我都对我极好,拿了不少吃食用具。因而我就换了身衣服,着急忙慌的出院门。快入厅门时就听到舅舅的声音,我赶忙整理一下就上前拜见。
舅舅年长母亲许多,又有些外祖父的气质,看上去就像个老学究,但是偏爱逗我笑。舅舅常说自己没有女儿,就当我是自己女儿养着。这次看着我的样子却是有些可怜,脸上生出几条褶子,仿佛苍老许多。“炀儿长高了不少。想舅舅了吗?”“自然是想了。”我笑着答道。“都说外甥和舅舅亲真是不差”外祖母一同笑着。早蝉开始聒噪不安,一时间阳光微风,树影婆娑映得厅堂内温暖和煦。“母亲,我回来了”闻言回首,是母亲江兰,目光相对,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又是很久没见了。外祖母拉过母亲相看许久。“兰儿你又瘦了。”外祖母心疼不已,拿着许多糕点给母亲。舅舅也是心疼的很。“经常回来看看吧。”“这次回来,我想将炀儿接回去。”“现在?”外祖母惊讶到。“现在不是…”“母亲!”舅舅使了使眼色。外祖母对我说“炀儿,你先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叫嬷嬷做几个你想吃的饭,你母亲今日在家用饭。”“是。”退了下去,明知有事却又不能问,外祖母想说应该会告诉我的,母亲接我走虽然突然却也不是能够。毕竟我姓吴,这点改不掉。我和映秀就一起去了后院。映秀支支吾吾的我心里也乱,一时间没说什么话。“小姐。”“怎么了?”“要是你去了吴家,我还能和你一起吗?”“我也不清楚,你的身契是在江家的,何况不是死契…”
安悦堂内。“兰儿,我听你哥哥说,吴澄业现在在外花天酒地,有辱斯文。你每每回来还要哭过一场,他最近更是变本加厉去了什么赌坊的,你怎么能这回子带走炀儿呢!?”“母亲,我想着炀儿大了,也许澄业看见炀儿也许就知道收敛,炀儿年纪大了,总不好在江家出嫁。传出去吴家也没什么面子。”江兰支吾着。“是不是你那婆婆又说什么了?”“没有,只是炀儿大了。”江兰翻来覆去就这一句。把江陆氏惹的好没脾气。“你在家做姑娘时,还是个有些意气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家里你是最像你父亲的,出嫁几年成个什么样子。”“我…我也是…我也没法子了。当初刚成亲还是相敬如宾”江兰抽泣起来,“谁想要几次三番落榜让他越来越坏了脾气。酒也越喝越多。做出许多糊涂事来。前两天婆婆找人算命,说炀儿命格属水,旺男子,合该养在吴家才对。让我务必来接回炀儿。”“这是什么话,炀儿是从小体弱多病才留在我这里的。小时候瘦的像个小猴子几次活不下来,那时怎么不说炀儿旺他家,我要接走也不加阻拦,如今他家门不幸还要来怪我们,这是个什么道理!”江陆氏气不过,一通话说下来急的喘了好几口气也平复不下来,手上的佛珠急忙护在胸口。江家兄妹急急忙忙上去安抚母亲,江均喊着要去叫大夫,又被江陆氏拦了下来。“母亲…”“没事,还死不了!”吓得两兄妹跪倒在地。“这事儿不是这样简单的,但是扣着炀儿不放也不是这个理儿。回来再听你父亲意见吧。先起来吧”
“接走炀儿?”江夫子下课就听到夫人的话,“炀儿当初是因为身子不好才接来的。吴家要走咱们也不能拦。毕竟炀儿姓吴不是江家人,咱们不能做主。”听夫君这样说,江陆氏也没了阻拦的原因。“不过…”“不过什么?”“炀儿自幼在咱们家长起来,到了快及笄的年纪却又接回去会不会是?”江夫子的话说的让江陆氏心里一悸,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那怎么办?”江夫子摆摆手,“是这么回事咱们也没法插手,炀儿到底不是咱们家孩子,就是许人家也轮不上咱们家说话啊。”江夫子缓了缓又说,“只是如今突然接走,没有理由拒绝,想法子也是不能够了,只能先送回去了。”“我的炀儿,该回去了。”江陆氏舍不得的说,江夫子握了握夫人的手。“孩子长大,总是要走的,到头来白首还是我们两个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