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夜白不愧是从小在王宫长大的,柳杨刚领着他拐上冷宫那条路,就听他问:“你是要去寒蟾宫?”
柳杨打了个不响的响指:“真聪明!白天我跟墨菊秋月去的时候,贤妃把着门不让我们进去,我总觉得里面藏着什么秘密,自己去又害怕。”
路夜白道:“贤妃以前与母后情同姐妹,若是她不让你进去,可能确实有什么隐情。”
柳杨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寒蟾宫位于王宫最寂静的角落,白天的时候看起来就冷森森的,晚上更是阴森森。柳杨站在门口犹豫着到底进不进去。
路夜白看她磨蹭的脚步,笑道:“怕了?”
柳杨神情都透着“不想进去”,抬眼望着这座阴冷的冷宫,抱住路夜白手臂,解释道:“我小时候看的古装电视剧里面,像这样的冷宫,里面应该有不上冤魂......要不然算了吧,等明天天亮了,咱们再来。”
路夜白拍拍她快贴到自己手臂上的脑袋,笑道:“白日里我来此处不合规矩,依大月朝律例,王子不经传召不得私自出入后宫。”
“那你还住长安宫呢?难道长安宫不属于后宫吗?”
路夜白暗暗摇头道:“我没有府邸,父王应是知道我不愿去其他地方,便开恩特许我们住进长安宫。”
就算路夜白没有明说,柳杨也能明白,这也是宣武帝想要路夜白留在朝中的一种手段。
柳杨拖住路夜白已经跨出一步的脚步,最后确认道:“真的进去?”
路夜白道:“你不是想知道里面有什么秘密?”
柳杨站好,昂首挺胸道:“行吧,也没什么好怕的,进就进!”
说完,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那么害怕了,甩着手臂,脚步坚定的走到了前面。
路夜白笑着跟上。
晚上的寒蟾宫果然比白天还要阴森恐怖的多。虽然是夏天,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柳杨觉得这里的风都冷森森的。所以,紧紧握着路夜白的手亦步亦趋跟在他身旁。
忽然,黑洞洞的正前方的屋子里亮起一盏灯,柳杨一个激灵,差点尖叫出来。路夜白及时将她往怀中一揽,顺手将她的脑袋压在胸口。
柳杨闷在路夜白怀里,感觉他没有继续往前走,闷声道:“真的是鬼吗?”
路夜白手指轻轻拍拍她脑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点起灯烛的屋子正中央的那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而那盏烛台被她握在右手中,灯烛摇曳,她的脸在手中烛光的照射下也是忽明忽暗。
路夜白看了看怀中大气都不敢出的柳杨,微微一笑道:“深夜来访,还请贤妃娘娘恕罪。”
贤妃隔了片刻才道:“是敬王殿下吗?”
柳杨听着两人对话还算正常,而且还被人看着,赶紧从路夜白怀里跳了出来。可循声看过去,拿着烛台的贤妃吓得她差点又叫出来。
寒蟾宫的这座主殿虽然冷清简陋,但在灰暗的烛光下看得出被打扫的很干净。
贤妃请他们进门后,先去殿中其他地方将拉住一支支点燃,然后回来坐在一张掉了漆的四方桌上,并示意他们也坐。
路夜白现在才有机会正正经经的行礼:“商镛见过贤妃娘娘。”
贤妃拿粗瓷杯的动作一顿,而后缓缓起身,走到路夜白跟前,亲自扶起了他:“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路夜白笑了下,但柳杨看得出,路夜白心中此时绝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这些年没能回来探望娘娘,是商镛的错。”
贤妃摇了摇头:“这些年我日夜都盼着你在外面自在如意,千万不要回来,但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
路夜白道:“母后的事,我一直铭记于心,如今有机会回来一查究竟,我怎能置之不理?”
贤妃似乎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转向柳杨笑道:“这位姑娘就是你带回来那位柳姑娘吧?”
柳杨也赶紧正正经经给贤妃行礼。
贤妃也扶起她,上下打量一番后,向路夜白笑道:“是个好姑娘,你母后见到一定会喜欢。”
柳杨想着,有贤妃这句话,就算宣武帝不喜欢她,她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三人相对落座,贤妃问路夜白的都是他这些年在宫外生活如何,路夜白简要的说了。而后问贤妃为何会在冷宫。
贤妃道:“在哪住都是一样,冷宫还是贤德宫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柳杨知道路夜白就算关心却有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替他道:“娘娘豁达,看得通透,可这寒蟾宫冬冷夏热,娘娘身边又没有合适的人照顾,终究不让人放心啊。”
贤妃笑道:“有没有人照顾于我来说也不重要了,宫里的日子,多几年少几年都没什么妨碍,这里的景物这么些年早已经都看尽也看乏了。”
当一个人连自己的生命都看得不是那么要紧的话,柳杨不知道该如何再去劝说。
路夜白道:“娘娘和我母后向来喜欢宫外的生活,待这边事了,我一定想办法带娘娘离开这里。”
贤妃不置可否,而是道:“镛儿,如果你来宫里只是想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就不要耽搁那么久了,很多事情过去便是过去了,何况,就算你查清楚了,你母后也不会回来了。”
路夜白道:“娘娘说得对,可我也不能让母后与我没能来到这个世上的妹妹含此冤屈。”
别说贤妃,连柳杨都没想到这些事情路夜白竟然都知道。原以为他只是为当年王后离世心存怨气,但没想到他连当年王后滑胎蹊跷这件事都知道。
贤妃的神色终于不再是像先前那般镇定自若了,柳杨注意到她原本端雅交置在膝盖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路夜白接着道:“所以,娘娘知道什么,还请如实相告。”
贤妃努力使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但出口时,嗓音微哑:“我没什么好说的,还是那句话,早点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柳杨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路夜白拦住:“好,既然娘娘不肯说,那我就自己查。”
从寒蟾宫出来,柳杨问路夜白:“贤妃娘娘看起来是知道一些事的,可为什么她不愿说呢?”
路夜白道:“贤妃娘娘当年与母后最要好,她一定知道许多事,早些年有人告诉我,她是在母后离开后不到两年,不知道为什么与王上大吵一架,然后被王上以‘不敬之罪’下了冷宫。”
柳杨:“你怀疑贤妃娘娘被打入冷宫与母后离世这事有关?”
路夜白点头。
柳杨蹙眉道:“可贤妃娘娘明显不愿说,得想想其他办法。”
路夜白望望西面的夜空,道:“先前我们都是‘以静制动’,现在该换换别的办法了。”
柳杨觉得路夜白这话很对,这宫里知道当年的事的不止贤妃一人,如果他们夜探贤妃的事传了出去,恐怕有些人就要坐不住了,可路夜白的身份夜探后宫,肯定是要受罚的,而且容易落人口实,从长远来看,未免得不偿失。所以,有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呢?柳杨蹙眉苦思。
路夜白看她凝眉思索的模样,原本沉闷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不要担心,就算有人要将今晚的事传了出去,可没有确实的证据,父王也不会拿我怎样。”
柳杨后悔道:“唉,早知道咱们就翻窗户出来了,宫里那么多宫女宦官,不知道有没有哪些人的眼线,被他们看到了不就说不清了吗?”
路夜白道:“他们也只是看到我们出宫,并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所以不能当做确实的证据。”
好吧,论起狡猾,柳杨觉得还是路夜白更高一筹。
到了第二天,果然没有人来旁敲侧击的打探,更没有人来明目张胆的问罪。柳杨在寝殿里思索着还能怎么查,而勤政殿那边路夜白却不像她这些自在。
前段日子被他和易田卿押回京的林余村匪徒审理基本已经有了结果,大理寺卿说除了确定这些匪徒打家劫舍、罪大恶极外,什么都没有审出来。在场的张御史一听是这个结果,便向宣武帝谏言,山贼狡猾,作恶多端,为了给自脱罪,一定隐瞒了什么,所以请宣武帝下旨将带回来的林余山的那些人移交刑部再审。
易田卿也在,一听这话,就知道这老狐狸打得什么主意——刑部大多是张御史的门生,这是一定要给他和路夜白安上罪名的意思啊。
易田卿本来想说什么,但看路夜白像是事不关己的模样,老神在在,抬起的脚又落回了原处。
宣武帝听了张御史的话,没有表态,而是对路夜白道:“人是敬王押回来的,敬意意下如何呢?”
路夜白这才开口道:“按照大月朝律例,审理犯人本就是大理寺卿的职责,既然大理寺已经审理清楚,臣以为就没有再审的必要,不如就此结案吧。”
宣武帝沉声问大理寺卿:“卿以为如何?”
大理寺卿表示很无辜。现在整个朝廷上下谁不知道自从三王子回来后备受王上宠信,不仅立即封了王爷,而且还恩准入住长安宫——这样的恩宠,本朝还从未有过。
相对的,福王就没有像以前那样受王上喜爱了,不单是福王,在很多人看来,张御史也不像以往那般受王上信任,甚至有消息从后宫传出,皇贵妃近来也曾被王上训斥。
这样的情况下,风向不变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