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密尔顿此刻特别想睡觉,但是他极力遏制住内心对床的渴望,继续观察着仪器。超过十几个小时的手术,近百分之八十破损的内脏才修补完毕,接下来就看伍兹自己恢复的情况。汉密尔顿下了手术台也没去休息,因为他明白病人手术后的第一晚至关重要,所以无论再怎么疲累,自己也要守着伍兹,直到他苏醒。尤恩离开时拒绝透露任何关于他动向的信息,汉密尔顿也不敢问,因为尤恩眼中燃烧着火焰,足以吞噬任何阻挡他的事物。汉密尔顿对尤恩的这种状态十分陌生,因为在汉密尔顿的印象中,尤恩平日不苟言笑,外表冷冰冰的样子,他唯一见了会笑的人就是伍兹。而且尤恩从来都是先虑而后动的人,他崇尚严密的逻辑思维和理性,这个冲动的尤恩是以前汉密尔顿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边看着仪器上的数值,汉密尔顿陷入了对过去时光的回忆之中,看到尤恩出现在病房时,他反而恍惚起来,还以为眼前的尤恩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伍兹情况怎么样了?”尤恩问道,俯身看着伍兹的脸色。“呃……”汉密尔顿连忙让自己回了回神,他不想让尤恩发现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
说实话伍兹这次伤得太严重,汉密尔顿给他做手术的时候都没有想过手术能够顺利完成,他总是觉得伍兹会死在手术台上。脏器多处破裂,腹腔打开后引流出小半盆血液,汉密尔顿给伍兹输了好几袋血,缝合了大的伤口后,剩下的时间全总费在找到那些细小的伤口上了,因为若是不及时缝合好,将来还会出现大麻烦,所以尽管耗时,汉密尔顿仍然不敢懈怠。
“看他的血压指数浮动正常,刚才送来的化验结果上白细胞指数也没有升高,说明体内伤口炎症没有感染症状。”汉密尔顿轻声细语地一条条说给尤恩听,一是怕惊醒了伍兹,二是自己也没有力气,一宿没有睡,头晕目眩的没有办法再提高音量。尤恩看着汉密尔顿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里感激不已:“谢谢兄弟,伍兹的命全靠你才救了回来。”汉密尔顿笑了一下:“你我虽然是同学,不过我们的交情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为了兄弟当然要全力以赴。”尤恩笑着点了点头,回头看着伍兹,汉密尔顿看到他满眼担心之色,忍不住就问道:“你昨天跑了出去,今天这个时候才回来,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非要这个关键时刻走啊?我本来还想着和你一起给伍兹做这个手术的。”尤恩摇了摇头:“当时我走得太急,忘了和你说,伍兹的手术我没打算参与的,全部由你负责。”“你也是一个医生啊!”汉密尔顿有点意外:“伍兹是伤得有点儿重,不过这台手术也只是外科缝合与引流,并没有什么难度。”“手术本身是没有什么难度,是我心里有障碍。一想到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伍兹,我没有办法全神贯注地做手术,这样更加危险。我不能害了伍兹,所以我宁可在手术室外面等待,也不能做这台手术。”汉密尔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这个道理我懂,在亲近的人面前反而不能正常发挥。不过伍兹的伤势如此严重,他之前是遇到什么事情才会遭到这种毒打?你要是不愿意告诉我也行,我会尊重你们的隐私的。”“无关乎隐私,伍兹被打只是由于他无意间窥探到别人的商业秘密,那些人想要灭口以保命自己的利益。”尤恩看着仪器上随时变动的心电图说道:“我们都是最普通平凡的人,不过当我们和金钱利益有了瓜葛时,我们就显得无比重要了,重要到必须死才能保全利益,说到底,我们的命都是为了利益。”“怎么会呢?”汉密尔顿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人命是最可宝贵的,任何利益的取得都不能够以牺牲人命为代价。”“你的话是对,但是我看到的是现实,它可能不对,但是它客观存在着。”尤恩的话里充满着无奈。汉密尔顿站了起来,走到尤恩身边说:“你太累了,现在想任何事情都会趋向负面。作为一名医生,我建议你现在赶紧去休息。”尤恩看着自己的朋友:“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我认为现在需要休息的人是你。其实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先去休息吧。我要照看着伍兹。”汉密尔顿知道这位向来会以最和蔼的态度说出最坚决的话,一旦他做了决定,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索性听从尤恩的话。
尤恩从未想过一个人会为金钱有多大的改变,他在最窘迫的时候会努力找各种兼职,有时候太累去伍兹那里蹭饭,但他从未想过要妨碍别人,更不要说因为金钱去害人。萌生退意也是为了保护伍兹,说到底,尤恩并不怕事,他只是想保全至亲之人。昨天去找伤害伍兹的人出气,虽然痛恨着蓝约翰下手,但是看到眼前一个苍白瘦弱的年轻人,眼里交织暴力、恐惧与无知,尤恩知道他肯定是从残缺不全的家庭里饥一顿饱一顿长起来的,身为大哥的蓝伯特虽然尽力自己担当起所有责任,无奈他自己也是个孩子,两人孩子在这风云飘摇的世界里怎么才能存活下来,他们只能把自己变成了小兽,去撕去咬去反抗才能有条活路。在蓝约翰的世界里,哥哥蓝伯特就是一切,任何有威胁哥哥的人或事都是他的敌人,他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本来不理解为什么蓝氏兄弟会来孤儿院,但是看到贝克院长闪烁的眼神和前后矛盾的说辞,尤恩知道贝克院长肯定遇到了什么事情,而伍兹受伤肯定也与此相关。的确贝克院长要经营一家孤儿院实属不容易,在尤恩还在孤儿院上学时,贝克院长每年都要去各大公司筹募捐款,有时候公司领导来参观时贝克院长也是亲自的鞍前马后点头哈腰地迎接这些金主,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尽管对此,贝克院长对他们这些孤儿们仍然是温和可亲不离不弃,就像一个大家长爱护着所有的孩子。尤恩对这些记忆颇深,虽然他自己只是给别人打工的,不过每年都尽量拿出一笔钱给贝克院长,伍兹更是不在话下,网上和咖啡馆生意的大半利润都给了孤儿院。“可还是不够啊!”面对着尤恩,贝克院长声泪俱下。这几年孤儿院里的孩子越来越多,有些是天生就有残疾的,单靠贝克院长一个人和尤恩这些毕业后的学生的捐款,几乎全部都填了医药费的亏空,有时连老师和教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就在贝克院长一筹莫展之时,全市最大的A集团突然抛出了橄榄枝,先是捐了一大笔钱,改善学校的设施条件,修建起大楼和图书馆,硬件大为改观之后,A集团派专家来为那些有残疾的学生的健康状况进行评估,出台治疗方案。接着又让自己旗下的哈丁软件公司专门为学校制作一套系统,这套系统详尽地把所有学生的情况分类记录下来,不仅是加入孤儿院的时间,还有健康状况、身高、体重、血型、发色和肤色等等一系列的指标全部记录在案。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来更新。后来更是派人常驻在学校,蓝氏兄弟就是最近被派来学校的。
“我之前已经发现问题了。”贝克院长坐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拄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自从有了这个系统,他们对孤儿院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了若指掌,以前我没有想太多,后来我才慢慢意识到不对的。”
那些身有残疾的孩子每个星期都有专门的医生来医治,可是这些孩子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直到某天一位老师专门过来找贝克院长,说又有一个残疾的孩子不行了,那名老师当场就在院长的办公室里痛哭了起来,贝克院长才觉得情况不同寻常。他找了个其他医院的医生来验尸,结果出来后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原来每次A集团派来的医生没有给这些孩子有效的药物,他们只是注射了生理盐水,连基本的营养素都没有。孩子本身就有残疾,加上这样的贻误治疗时机,孩子最后是死于严重的营养不良和免疫力缺损。“而且报告中还指出他们可能还给这些孩子注射了一些特殊的药品,加速了死亡的进程。”贝克院长痛苦地回忆:“我还去找了A集团的负责人,他们虽然表面上对我非常客气,但是暗地里仍然照做不误。之后更是慢慢把学校里的老师和教工都换掉成了他们的人,我是彻底被架空了。后来我发现学校里的学生越来越少,才明白他们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些可怜的孩子。这些人说是把孩子带去更好的学校,可是我再也没有见过被带走的孩子。我要求他们带我去看看孩子们所在的学校,可是他们不是找借口就是直接拒绝。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那些可怜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