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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尤恩起身打开自己的背包,习惯性地整理自己的东西,大脑却并未停止思索。按理说虽然已经在这里住了不少日子,但是比起城中其他医生,自己的诊所无论是人际关系还是名气都不占优势,为什么这位城中数一数二的名流尼古拉斯偏偏会找上他了呢?就算是为了自己精湛的医术,也没有理由如此频繁地请他去家里,何况那位声称要看病的老夫人看上去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远比一般人要健康得多!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伍兹过来叫他出去吃水果。

坐在沙发上,用牙签扎起一瓣苹果却只用指尖轻轻地拈着,并未送入口中,眼睛不由自主地被面前的电视吸引了过去。“什么片子?”尤恩问道。“是一部关于通过催眠来查找凶手的悬疑片,刚刚我换频道的时候看到的。”伍兹抱着一个拳头大的苹果含糊不清地回答着。听到伍兹使劲咬苹果的声音,尤恩鬼使神差地转头狠狠地盯了那个吃货一眼,再转过头时后面已经没有了咀嚼的动静,即使这样,尤恩的内心仍然不受控制地升腾起了一种厌恶感。此时,电视画面里转到一个男人的面部特写。他正对着镜头邪魅地笑着,嘴里虽然用软绵绵的语气说着诸如“今晚就留下来吧”之类邀请语,但是那个直直盯着镜头的眼神将内心不良的欲望彻底暴露了出来,从第一视角看过去,一瞬间感觉自己落入对方的魔爪。突然之间尤恩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却非常朦胧不清,像天空中一闪而逝的流星,快得让人无法看清。

潮水一会儿冲到下巴,一会儿直接将口鼻淹没,被岩石击成碎片的水流弹回来,直接打在脸上,冰冷一片,潮水不断冲击岩石的声音震耳欲聋,其中好像夹杂着奇怪的声音,有点像电视里那个催眠别人的坏蛋的声音。尤恩费力地在水中抬起头,试图找出那个声音。可惜那愈涨愈高的潮水无情地淹没了他的耳朵、嘴巴、鼻子……最终僵硬的手指再也无法攀住岩石当中的缝隙,他被一股潮水大力地扯开,抛向了海底……

“啊!”尤恩大叫一声,猛地一翻身,差点从床上掉下去,手指紧紧抓住床边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做梦,做了一个噩梦。难道是自己白天工作太累了?对比自己以前在医院里工作的时期,现在诊所里的那点工作量根本不值得一提。还有就是为什么会对伍兹吃苹果发出声音感觉到难受,不耐烦,甚至是厌恶呢?以前自己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情绪,晚上睡觉基本不会做梦,更别说噩梦了。但是这几个月以来自己却常常会陷入可怕的梦境,不只是黑暗、潮湿,还有窒息与绝望。这样的情况绝非正常!

尤恩非常了解自己,极少有感情上的波动,每次遇到事情,第一个念头就是寻找解决的办法。他非常厌烦那类没有本事解决问题,把责任随意推给他人,自己却总是摆出一副受伤模样的无能之辈。无论工作还是生活,直面问题并且找到解决的办法是尤恩的行事法则,可以说已经融入血液当中。如果遇到实在束手无策的事情,尤恩也是坦坦然然地面对,绝不做欺骗自己和别人的事情。唯一的一次意外就是伍兹出事,当时的他心如乱麻,根本无法平静内心,只能把手术交给汉密尔顿,但也只是那一次,现在又无大事发生,自己怎么会每晚被噩梦缠身呢?!

起身站在窗前,把窗户推开的一瞬间,夜晚的凉风一瞬间呼啸着迎面扑来,身体里在被子里积攒的热气立刻全部被带走,尤恩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可是他一点儿也没有想钻进被子的念头,反手抓了件外套披上,任由整个身体继续被凉风包裹着。

这样站在窗前的情景怎么如此熟悉?“请赏光在此与家母共进晚餐如何?她老人家非常欣赏您的专业技术,当然我本人也是佩服之至。”端着咖啡杯,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窗边,正微笑着发出邀请,每次都那么温文尔雅,每次都那么文质彬彬,每次都让人无法拒绝。男人的眼睛狭长,眼尾上挑,略带着诱惑,不过眼神当中却是热情与诚挚,让人一看就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他的请求。顺着记忆的河流回溯,似乎就是从那一次的共进晚餐开始,尤恩慢慢地发现自己的情绪开始了异常的变化,现在发展到行为也不受控制,感觉……感觉就像是自己的身体里有着另外一个人或者灵魂!他突然间灵光一闪,答案清清楚楚地显示在自己的面前。冰冷麻木的手缓缓将窗户关上,尤恩坐在床上时才发现自己修身的关节已经被冻得僵硬,可是心里闪烁出了希望与欢乐的火苗,让自己原本被禁锢起来的灵魂亲手掐住了另外一个入侵者灵魂的命脉,并无情地将其彻底粉碎!

清晨的阳光越来越灼热,伍兹打开房门的准备打扫卫生时被尤恩吓了一跳:“你怎么还睡在床上?这都几点啦?!”不过当他掀开被子时又被吓了一跳,尤恩满脸通红,浑身火烫,明显是病得太厉害,根本起不了身。“哎呀呀!你昨晚干嘛了?怎么烧得这样厉害!干嘛不叫我一声呢!早知道我就先过来看看你了!”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手脚麻利地给尤恩敷上冰袋,扶他起来喝了一杯温热水来送服药片。本来想逼着尤恩换一下睡衣,不过看他被发烧折磨的通红的脸,伍兹就没有继续折腾他了。

外感风寒来势汹汹,虽说病去如抽丝,不过一是伍兹照顾得周全,二是尤恩内心的问题找到了答案,心情舒畅,三则是得益于尤恩良好的免疫力和他长年练武的习惯,所以尤恩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第三天中午伍兹抬着托盘刚进房间就看到倚着枕头坐在床上的尤恩,嘴角上扬,脸上露出了微笑:“看样子你恢复得不错嘛,赶紧趁热把这些吃了吧!”尤恩看到托盘里几只小碟子时都是些精致开胃的小菜,旁边还有一碗米粥。“谢谢!”尽管头还有点晕,但是看到这些食物,尤恩顿时食指大动,不过空腹了两天,只能细嚼慢咽。伍兹在旁边看着不耐烦,顺手拿起一个大梨开始啃,刚咬了几口,突然间想那晚尤恩厌恶的表情,顿时停了下来,生怕再惹这位生气。“怎么停下来不吃了?那么大的一个果子可别浪费了。”尤恩专心致志吃着饭,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抛来这么一句。“你不是不喜欢听我大嚼东西的声音吗?”伍兹有点不确定,尤恩把盛着碗的托盘往他手里一塞:“你只管吃自己的啦!我可没那么些毛病!”然后慢慢躺下来仰面朝上缩进了被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伍兹听了这话很开心,看到他这个样子,轻轻说了一句“你休息吧,我出去吃”,就抬着托盘乐颠颠地出了房间。尤恩看着伍兹的背影,心里想着:那天的那个人其实不是我。

因为尤恩生病取消了之前所有的预约,等他病好上班后,发现办公室里摆放了很多鲜花和果篮,那位名流尼古拉斯所送的鲜花数量远远超过其他人,看着那些花束尤恩若有所思,最后还是拿起了电话。

两层楼那么高,一整面墙那样宽的玻璃门将外面的阳光充分地吸收了进来,整个大厅在阳光的映照下金光闪闪,无论是家具、器皿,还是墙上的人物肖像皆披上了一层霞光仙气,不似人间的器物。尤恩站在玻璃门前,外边大理石台阶与草坪相接,修剪得十分漂亮的草坪覆盖了除车道以外所有的土地,在草坪的最边缘则是各式各样的灌木丛与树林,将地界划分得清清楚楚,整个建筑的占地面积十分惊人。在中等城市里拥有这样的住宅与花园,不只是财势雄厚,更加是身份的象征。

尤恩被管家带着进入书房。这里除了窗户,其余三面墙全是红木质地的书架,上面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只是看到与房顶一般高的暗色书架,总是会感觉压抑。尼古拉斯坐在书桌后边,看到尤恩,连忙起身迎接,让尤恩坐在桌子前面的皮质椅子上。刚一落座,尤恩就觉得不舒服,正对着他的是那扇大窗户,随着太阳越升越高,进入屋内的光线也愈发强烈,过分耀眼让人无法张开双眼,而尼古拉斯是背对窗户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的,他的脸完全被光线下的黑暗遮掩住,从尤恩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一个苍白而模糊的轮廓,完全无法看清面部的表情。不知是对方有意为之还是不经意间造成这种状况,尤恩仍然悄悄地将椅子稍微换了个角度,避开了阳光的直射,这才看清对方脸上竟一直带着微笑,看久了觉得这副笑容有点意味深长。

“听说您病了好几天,不知道现在恢复得如何?”尼古拉斯关心地问道。

尤恩笑了笑:“恢复得差不多了,感谢您送来的那些花,非常好看。”

“客气了,相比起您不辞辛劳为家母看病,这点事不算什么。其实我应该过几天等您养好身体再接您来家里的,只是家母吵着要见您……”尼古拉斯的口气有些犹豫。

“没有问题的。我除了帮老夫人检查身体,还能多陪她聊聊天,老人家的要求很正常。”尤恩持续微笑的表情,心里想着怎么每次来他家里都要这样说,显得万分抱歉却还要这样做,过分得客气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那么……不如今天就在我家用餐吧!”

尤恩忍不住看了天色,时近中午,干脆客随主便,于是开口道:“如此就谢谢您的邀请了,只是我想先去给老夫人做个检查。”

“没有关系,家母现在不在家,有事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的。”

什么?不在家?那为什么叫人来啊?尤恩腹谤之后又怕被看出来,于是端起自己的咖啡想喝一口来掩饰,耳边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之感:“既然这样不如晚餐也屈尊在这里将就一下吧……没关系的……”

尤恩的眼睛从咖啡杯上抬起,眼神里带有一丝的迷惑,他的脸缓缓地转向桌子后边的那个身影。此时的尼古拉斯双目炯炯有神,好像一只锁定了目标,已经胜券在握的捕食的猎豹。嘴里一边用温柔的语调絮絮叨叨,一边站起身慢慢走到了尤恩的面前,双手像施法似的不停在尤恩的面前挥动,看到尤恩坐在椅子上捧着咖啡杯像被蛊惑一般动也不动,尼古拉斯更加兴奋,加快了自己的语速。此时尤恩的肢体愈发地僵硬起来,眼看手中的杯子要掉下来,尼古拉斯连忙伸手接了过来,尤恩的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木偶。就在尼古拉斯转身把咖啡杯放置在桌子上的那一刹那,尤恩的眼中精光一闪!等到尼古拉斯再转过身体,尤恩又恢复到之前呆若木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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