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裴矩生日当天下午,她还在美滋滋地设想,当裴矩看到这份礼物,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不会先睁大眼睛,然后红着耳朵,一边笑一边翻看这些东西呢?
当天下午体育课,裴矩碰了一下她的肩膀。
他看起来非常严肃,阴沉着脸说:“把你的礼物拿回去吧。”
赵阔愣住了。她有些紧张地问:“你不喜欢吗?”
裴矩垂下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赵阔忽然感到有些尴尬,她咬了咬嘴唇,说:“那你送给裴规吧。”
裴矩一直想着冯颖,胡乱点了点头。
他径直离开了操场,然后将赵阔送的礼物打包好,一股脑转送给了冯颖。
当收到裴矩的礼物,冯颖又惊又喜。虽然不知道这个榆木疙瘩怎么突然开窍了,但听说赵阔都没收到什么名贵的礼物,盒子上的商标一看就价格不菲。冯颖得意极了,赵阔那么嚣张又怎么样?不还是从成绩到男朋友都被她踩在脚下?
她满心欢喜地打开鞋盒,愣了愣:
这双鞋码数42.5,很显然不是给她这个155的人买的。
盒子下面还有一个相框,冯颖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绣着的题目——
鹧鸪天,这种舞文弄墨的闲情,除了赵阔,培优部别人是办不来的。毕竟甘棠是个小地方,不是所有人都能上课外班、能去玩这种文字游戏的。
她的心不断往下沉,抬头去看裴矩。裴矩却像神游天外一样,把东西放下就走。冯颖本来想如果裴矩问起来,就顺势卖卖可怜,现在倒好,裴矩自己都看起来精神不正常了。
她找了一圈自己的男闺蜜,一看这双鞋,所有的男生都不约而同拒绝了,更有人对她说:“这双鞋蛮贵的,得大几百,太贵了,你还是留着给你男朋友或者送给你爸吧。这么贵的东西,真的不能要。”
冯颖越想越心里不得劲,一转眼看到那副苏绣挂件,气狠狠地将它摔了个粉碎,然后用脚踹到了垃圾桶里。想了想她还不解气,干脆把那双鞋连着盒子也扔了进去。
这一切,都被陈琳看在了眼里。
趁人不注意,她偷偷翻了垃圾箱,把那双鞋和帕子又捡了回来,然后悄悄将赵阔叫了出来。
“别送了。”陈琳说,“姓裴的不值得。”
赵阔正沉浸在自己送出了礼物的喜悦中,猛地见到陈琳,满脸都是愕然。手帕脏兮兮的,上面还沾了不知谁的手抓饼的辣酱。临近周末,校园里空旷极了。她拿着自己的东西,站在垃圾房前茫然。
酸臭味从垃圾房往她鼻子里钻,耳边都是嗡嗡的苍蝇叫。陈琳沉痛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回班的时候,发现冯颖正在四处找人处理这些东西。不知道怎么的没有送出去,然后她就很生气地把这些给摔了。阔阔,真的不值得。你花这么大价钱给自己找气受你……”
她看到赵阔眼里泛出漫天大雾,而后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陈琳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场叹息:“算了,哭吧,哭吧。”
赵阔哭得天昏地暗,终于等到没了眼泪,她恍恍惚惚地往教室走。
在台阶上,她碰到了刚吃完饭回来的裴矩。
赵阔忽然改了主意,她指指自己正前方,严厉地说:“站住。”
裴矩停下了脚步,看起来有些迷惑。
赵阔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用出全身的力气向他的腹部打去。
裴矩被打得一声闷哼,直接跪在地上。他痛得几乎不能呼吸,满脸冷汗,面无血色。周围打篮球的少年们纷纷向这边看来,赵阔面色冷酷,满身满脸都是恨意。
她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旁边的少年面面相觑,最终出来了几个人把裴矩扶了起来。
“谢……谢谢……”裴矩捂着腹部,嘴唇颤抖。赵阔那一拳应该是打到了肝上,他的腹部一直在痉挛,就像爆开一样剧痛。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缓和过来。就在这时,赵阔抱着那双鞋,从他面前走过。
打球的少年看不下去了,喊她:“哎!你把人打成这样,没有点什么表示吗?”
赵阔没有任何反应,骑上山地车扬长而去。
“没事,我回去问。”裴矩捂住腹部说,“我妹妹。”
那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赵阔回了家,直接打了盆水去洗手帕。
她洗得非常用力,恨不得把自己全身的恨意都通过洗手帕这个动作释放出来。洗到一半,她忽然感觉指尖一疼。将手从脏兮兮的水里面抽出来,她才发现,左手中指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嵌进去了一块碎玻璃。
她面无表情的将这块玻璃拔了出来,然后看着自己滴血的手,内心各种念头爆炸式的涌出。理智疯狂地在自毁和毁灭的边缘来回跳跃,赵阔最终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她回房间找了张纸,蘸着自己的血,开始给裴矩写信。
几行字写完,那种上头式的自毁情绪终于慢慢褪去。赵阔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这是她第一次自/残,难道她要屈服吗?
她站在卫生间里,任由指尖慢慢变冷。痛觉终于又占领了感觉的高地,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去医院打破伤风疫苗。
冬日的朔风积卷着黄沙向她打来。赵阔站在楼下,不知怎么的,恨意又重新涌上了心头。
她拨通裴矩的电话,咬牙切齿地说:“大恩不言谢,你送我的一切我都会记得的。”
裴矩刚刚坐上回家的班车,腹部还在隐隐作痛,听着这怨恨的话语,他终于被惹出了火气,冷笑一声道:“好,那再见。”
随后他就挂掉了电话。
他不明白,分明自己按照赵阔的指示,将礼物转送给了冯颖,为什么赵阔还是这么大火气?
待到赵阔真正冷静下来,已经是她服完药之后的事了。
她看着房间里的一片狼藉有点怔忡。
今天下午,她是在做什么呢?
她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念头?
赵阔烧了那封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是不是应该道歉呢?
怀着这种惴惴不安,赵阔小心翼翼地挨到了周一。周一班会课临时被调整成了足球比赛,赵阔鼓足了勇气,爬上看台,小心翼翼地戳了裴矩一下。
裴矩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撇开了头。
“矩哥,我……”赵阔咬了咬嘴唇,小声说,“我来跟你道歉了。”
裴矩没有说话。
赵阔小声说:“随便你原不原谅我了,我都要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不该揍你的。”
裴矩这次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看到赵阔向他靠近,他其实是很开心的。但是想到自己前几天的痛苦,他心中也带有几分恼意。他纠结了一下,没有答话。
赵阔叹了口气,小声说:“那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裴矩没有回答。
赵阔有些手足无措,她在旁边蹲了一会,跳下了台子。赵阔其实特别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恨自己行为不定,她很惶恐自己会不会最后变成疯子,然后——
赵阔心惊胆战着关注着自己的状态,生怕自己会一个不慎,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这种想法干扰下,在每次周练中,赵阔竟然成绩提升了。
经过道歉之后,赵阔和裴矩的关系竟然奇迹般的缓和了些。
他俩竟然开始比起来做题速度了。
又是一次周测,裴矩超得意地说:“这次我不仅提前十五分钟交卷了,还把第25题也写出来了!”
培优部为了训练培优生的做题速度,总是习惯提前二十分钟交卷。赵阔算了算时间,她大概只提前了几分钟,只能悻悻地耸了耸肩。
在这种疯狂刷题的浪潮下,赵阔的成绩一直在以每周十分的速度稳步上升,倒是裴矩,接连在620分徘徊,连着好几次,都掉出了前三。
学校对他们的管理越来越宽松了,舒朗他们甚至允许这群孩子们在校领导看不到的地方用手机查资料。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么压抑?”赵阔说,“最近似乎管理越来越放松了,但是同学们之间却越来越压抑了。”
“是啊,所以大家都开始谈恋爱减压了。”狄迪说。
“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应娜娜叹气。培优部高三,平均五个人里就有两对情侣,有很多人甚至在教室里公然拉手了。
“管他们呢。”谷盈盈翻出一张演草纸,一边练老卢签名一边说,“你们需不需要校长签名?”
“给我签一个。我要报北中医岐黄国医班。”赵阔笑嘻嘻地说。
“知道啦!你怎么总念叨啊!”谷盈盈练了两笔,一边给赵阔签名一边说,“就算报了自招,你还是得好好学习。你上次那个一模成绩,很有可能过了自招也过不了统招。”
赵阔想了想,问道:“那如果报专项批呢?去年是不是就是专项批走了一个清华?”
“还是有成绩稳。”应娜娜说,“你这状态……”
赵阔这几天虽然在复习,但是能看出来情绪还是极度不稳定。她的攻击性特别强,上次就因为午睡的起床气,一怒之下掀翻了一排桌子。
“也不知道……”赵阔刚想说裴矩,一看周围人眼神,立马把话咽了下去。
算了,毕竟二模只剩一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