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学期,新的开始。
这是开学第二天,也是赵阔十九岁生日。正值周三,她去找辅导员汇报近况之后还得去乐团准备新生节。
在走廊里,她遇到了自己在中医院的主治医师,隔壁针灸推拿学院的朱老师。老师也看到了她,含笑道:“小赵同学?”
赵阔停了脚步,她有点怂。这位老师人倒是不坏,但是喜欢考教她基础知识。不对,准确地说,她挂到的每个老师都喜欢考她,第二学期考中医基础理论,第三学期考中医诊断学。她摸不出自己的脉象,也没背全那五十多种脉象对应的特征,当时老师只是让她回去复习,所以再遇到,赵阔立刻就怂了。
学渣没底气啊!
赵阔怂怂地说:“朱老师好。”
老师好像忘了她是“抽考”没过关的差学生,和和气气地笑问:“去找你们辅导员?”
怎么可能忘掉,不要质疑一个医生,尤其是一个中医的记忆力好嘛?赵阔在心里吐槽,嘻嘻地笑了笑,以求赶紧跑。
万一他又心血来潮,开始抽考呢?
朱老师笑道:“你的情况,如果可以,让他给你扎几针。”
赵阔重重点头,想借着这个机会开溜:“好哒!那老师我先走了。”
老师点了点头:“去吧。”
赵阔其实不想来,她不想面对老师们的抽考。她能伪装成正常人不代表她真的有正常人那样的社交能力、情绪处理能力和记忆能力这些都正常,虽然她能扛着痛苦学习,但是让人扛着一座大山去和正常人正常人比长跑或者比冲刺,还要用轻装的态度对待负重,她真的觉得太累了。
抑郁症也好,躁郁症也罢,所有精神类疾病都是对大脑有损伤的。就像爆发过心肌炎的人心脏不可能和原装的心脏一样强大,她的大脑,尤其是在病中,真的已经伤痕累累了。但是她不愿意回家,回家养病这种事怕不是要让她直接死。
赵阔一直在安慰自己,大一一年都没有挂过科,就像是负重甚至是断腿跑进了轻装及格线,对自己还是温柔一点好。
在办公室门外,赵阔掏出手机又过了一遍重点,深呼吸,催眠自己,我背会了背会了背会了,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很热闹,各位辅导员都在。她的辅导员一抬头看到了她,立刻向她招手:“哎!三百一十六!”
赵阔一下子蒙了。什么东西?
辅导员调侃她:“四级分数,三百一十六!”
又到了她最厌恶的成绩环节,她甚至想直接拿把刀自戕。
达不到要求,她每听到一次都会对自己更厌恶几分。所以她只能笑:“嘿嘿嘿……我耳机,耳机坏了。”
她走过去,拉过一个凳子坐下。这凳子带轮子的,若是她精神状态好的时候,她很喜欢滑来滑去的。不过现在她有点烦躁,所以很烦这个东西动来动去。
辅导员递过来一罐小饼干,调侃她:“方子开得怎么样了?开好了我给你抄方抄掉。”
所谓抄掉,就是根据现在病人的身体状态,根据此时的病情对某些药物的种类和分量适量加减,从而使方子更适合现在的患者。
上学期,老师给了她一本《中医神志病学》,让她看看,给自己开方子。赵阔有些心虚,笑道:“那个……这个……柴胡疏肝散……”她一咬牙,破罐子破摔道,“我中药这学期才学,方剂下学期学,你这题超纲了!”
辅导员不禁莞尔:“行,那我就过几天再考你。暑假过得怎么样?气色怎么这么不好?”
赵阔连声叹气:“最近失眠啊!不过我发现找我前男友聊天,放松下来就睡着了,所以……”她有些害羞地坏笑了起来。
辅导员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笑吟吟道:“行啊,能休息好就行。乐团那边,忙得过来吗?”
赵阔点了点头:“还行吧,最近也没有什么比赛,除了新生节就没有别的了。”
从办公室出来,她直接背了书包往乐团走去。隔着门,她都听到了各种调音声,她推开门,刚调好琴凳,手机就震了起来。
林粤在一旁提醒道:“你电话。”
赵阔看了一眼,快递电话。她最近只买了吊椅,所以她想都不想就挂了。
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可能找你有事吧,应该不是骚扰电话。”林粤说。
赵阔犹豫了一下,接了。
那边传来一个男声:“喂?是中医大的赵女士吗?玻璃房有你一个快递,必须面签,你过来一下。”
赵阔有些疑惑地说:“你放在那里吧,等下我去拿。”
快递小哥有点急了,他急促地说:“这个件必须面签,你赶快过来,我们要下班了!”
才下午两点多,下个什么班?赵阔翻了个白眼,正准备挂电话,林粤却含笑道:“刚好团里的新鼓槌也到了,一起去吧。”
赵阔不情愿地应了。
新学期伊始,快递点人来人往。赵阔报了取件码,隐隐听到有些猫叫声。
她被带到了一个大箱子面前,不由有些疑惑:“就是这个东西吗?”
快递小哥点头,赵阔取出钥匙,划开箱子,一打开,就看到两颗毛毛茸茸的脑袋。
赵阔惊喜地尖叫起来:“呀!猫!”
小的那只一直在叫,看起来两只都是布偶,赵阔惊喜坏了,捂着脸尖叫:“怎么会有人给我寄猫啊?嚯!怎么是两只!”
她把笼子拎了出来,对着两只猫合不拢嘴。
快递小哥催促道:“你看东西少没有,签完我们就下班了。”
赵阔兴高采烈地“哎”了一声,一边清点东西一边连声感叹。
出了这茬事,自然不可能继续回去排练了。林粤帮赵阔把大物件搬到她的出租屋,面对这两个小东西,赵阔有些发愁:“我没养过猫啊!怎么办?这只小的怎么还秃了?”
她弯下腰,想去碰一碰,却被林粤喝止:“别碰!”
赵阔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他。
林粤解释道:“猫猫接回来,很可能会应激。你最好先关笼子几小时,不能马上洗澡。你也不要直接就去抱它们,猫猫是胆子非常小的,你这样会吓到它们。”
赵阔懵懂点头,一知半解地问:“哦……可是两只猫,为什么不放在一起呢?”
林粤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凝重道:“只怕……小一点的这只,头上是有猫藓了。这样,我们家也养猫,学校附近有一家宠物医生,挺不错的,我带你去看看?”
赵阔有点意动:“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林粤冲她笑笑:“毕竟是一条生命啊,你先等一下,我把鼓槌送回去,咱们一起去看看。”
赵阔有些不好意思:“那,谢谢师哥了。”
林粤扬了扬手,表示小事一桩,他抱着鼓槌走了出去。赵阔送他出门,然后坐到了吊椅上。
手机震动了起来,是裴矩。
一接通电话,他就问:“快递收到了吗?我这边显示签收了。”
赵阔惊讶极了:“猫是你买的?”
裴矩听起来有点小得意地“嗯”了一声。
赵阔担忧道:“很贵吧?多少钱?”
裴矩笑了笑:“黄白那只五千多。小的是搭头儿。”
“搭头?”赵阔满脑子都是疑问,难道是猫妈妈和猫宝宝?
“嗯。我在同学家买的,先看中了六个月那只,价钱谈妥之后,又碰到了小猫。那只小的也就两个月,生病,所以半卖半送就给我了。”他顿了顿,轻声说,“下次难受,就有‘小毛球’陪你了。”
赵阔眼泪涌了出来:“矩哥……”
裴矩叹了口气,哄她道:“你别哭。”
赵阔克制不住眼泪,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裴矩的语气有些复杂:“以前……算了,你好好养着吧,黄的那只疫苗打完了,黑白的还没打疫苗。它们以前吃的猫粮送了一包,你可以看着买。好好养着。你心情能高兴起来是一件好事,难受的时候有人陪着也是好事。好好看病,不要寻死,记住了吗?”
赵阔哽咽着答应了。
客厅里传来猫爪子挠航空箱门的声音,裴矩哄她道:“现在去看看喜不喜欢这两只猫。”
赵阔起身,把猫放了出来。她本来都做好了猫会缩在里面不出来的准备,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只大的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窜到了沙发后面,小的却“哒哒哒哒”跑出来,过来蹭她的腿。
毛茸茸的,扎得赵阔想笑。
小猫“咕噜咕噜”了起来。
赵阔登时破涕为笑:“大猫躲到沙发后面了,小猫一直在蹭我,爬我身上来了,我抱它去吊椅上跟你说。”
小猫不沉,她一手抱着猫,另一手扶着吊椅,想要坐到吊椅上,但是脚下的小地毯有点滑,她抱着猫摔倒了地上。说时迟那时快,赵阔用肘部和膝盖撑着地,小猫从她怀里落到地上,打了个滚跑开了。
赵阔结结实实摔到地上,不由得一声呼痛。
她爬起来惊呼:“猫呢?有没有摔着?”
裴矩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不过他紧张的是另一个傻子:“猫不会摔的,你呢?摔着没有?摔得怎么样?”
赵阔情绪低落了下来:“猫不见了。”
裴矩越听越心急,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我问你摔得怎么样!”
赵阔后知后觉地抬起胳膊看了看:“两只胳膊擦破了皮,膝盖上在淌血,流到腿上了。不是大伤口,我拿药棉擦擦就够了。”
裴矩听着她推门、开抽屉,也听着她疼得吸冷气,想批评她,又怕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接受不了,只能自己生闷气。
终于,话筒那边传来赵阔闷闷的声音:“处理完了。”
裴矩松了口气,开始批评她:“这就好。猫本身就比人灵活,从你怀里摔下来也不会有事,下次先护住自己,再去管猫,听到了没有?”
赵阔情绪愈发低落。闷闷地应了一声。
小猫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另一边,裴矩放缓了语气,温声说道:“我不是在批评你,只是你要记住,你比猫重要,明白了吗?”
赵阔都快哭了。
就在这时,小猫跳到了床上,爬到赵阔腿上,翻着肚子开始呼噜噜。
赵阔情绪缓和,有点惊喜地炫耀:“矩哥,小猫在我腿上翻肚子了。”
裴矩:喜欢你也不足为奇,毕竟你都为它摔成那样了。你腿真的没事?
赵阔沉迷撸猫,随口应付了一句。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说:“我困了。”
裴矩在电话那边点头:“嗯,睡吧。”
赵阔挂了电话,懒洋洋躺下。
耳边传来大猫细碎的脚步声,赵阔喃喃道:“我要快点好……一定要快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