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转凉,赵阔的精神状态逐渐变好,慢慢从八种抗抑郁药减量成了六种。
医生说,如果恢复得不错,可以考虑下个疗程再减一种。
这让赵阔获得了莫大的鼓舞,她从医院出来,几乎要跳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向裴矩分享了这个消息。
“剩下的药断掉时间也不会很久了吧?”裴矩问。
“大概?”赵阔摸了摸下巴,“我感觉我能痊愈。”
裴矩“嗯”了一声。
赵阔刷了下手机,问:“说起来,你知道基因编辑这个事吗?近期不是挺火的。”
裴矩“嗯”了一声,定了定,才说:“没关注。”
赵阔闻言来了兴趣,她一直活跃在吃瓜第一线,闻到瓜味就好似鲨鱼闻到了血腥味。她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将这件事讲了一遍。
裴矩默默地听完,道:“所以说对于你们这些医药从业者来说,底线真的重要,别的人犯错,顶多是一两件小事,你们的任何一个错误都可能毁掉一条人命或者是一个家庭。作为一个医药行业的未来从业者,你要端正好你的态度,哪怕这个决定能让你声名大噪,如果不符合伦理学,不符合道德,都不要去做。”
这番话就很有说教意味了,裴矩很难得这么强硬,赵阔很是惊讶:“难得看你这样。”
裴矩显然没有认识到自己怎么了,他有些纳罕道:“我怎么样?”
赵阔有些尴尬地笑笑:“怎么说……好为人师?虽然这个词是个贬义词,但是我现在也只能想到这个了。”
裴矩说:“因为你是学医药的,这门学科可以说是最需要道德约束的专业。”
赵阔摇头:“我其实觉得不应该用道德来约束,道德是一种一千个人一千个哈姆雷特的东西,我还是觉得应该立法,用统一的明文规定杜绝那些可能损害人权的事情发生。”
通过裴矩的声音,赵阔仿佛能看到裴矩在皱眉头:“这未免有点不通人情味。”
赵阔听到这里,怔愣片刻,忽然笑了:“咱俩的思维似乎不太一样,我是法家思维,你很显然是儒家。”
裴矩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似乎是,这不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一套嘛。”
“以我有限的历史水平来看,法家应该是用于乱世合适一点?乱世用重典,儒家就……啊呀,我总不喜欢这个学派。”
“克己复礼为仁,我还好。”
赵阔“唔”了一声,感慨道:“我感觉我的期末有点悬。”
裴矩:???
她是怎么做到话题跳跃度如此之大的?
裴矩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说:“那你可要好好学习。”
赵阔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就是个庸医。”
“不是的,”裴矩很认真地纠正她,“你连执业医师资格证都没有,你连医生都不是,所以你不是庸医。”
赵阔:……
这安慰真直男。
她是不是还要说谢谢您的安慰?
这话没法接啊!
赵阔嘴角抽了抽,自嘲地说:“庸医要去复习考试,努力提升自己的伦理学水平和执业水平了。”
裴矩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说:“那你加油。”
令他没想到的是,还没等这件事翻篇,他就又感冒了。
裴矩拨通电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在发烫。
赵阔接了电话,气呼呼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庸医正在复习,请在嘟的一声之后留言。Sorry,the number belonged to 庸医you dialed is being reviewed,please dialed again later.”
裴矩:……
他清了清嗓子,期期艾艾地开口:“这个……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呃,就是止咳。”
赵阔翻了个白眼:“庸医都要挂科了,还是不祸害生命为好。”
裴矩小心翼翼地说:“你好歹是个医生嘛……”
赵阔气成一坨:“有事赵医生无事赵庸医吗?你就咳着吧!”
裴矩:……
裴矩无辜,裴矩委屈,裴矩深深反思自己不该嘴贱。
赵阔过了嘴瘾,问道:“你吃感冒药了吗?”
裴矩又咳了两声,道:“吃了,但是止咳效果不怎么好,我已经喝了一瓶止咳糖浆了。”
赵阔气哼哼地怼他:“是药三分毒,你不要肝肾功能了吗?”
面对她的指责,裴矩动了动嘴,只能照单全收。
对面,赵阔叹了口气,说:“去中药房,买一点化橘红,记得一定要是化州产的,然后当成茶叶那样泡水喝。你那边化橘红应该非常好买,毕竟是在粤省,十大广,巴戟天、广地龙、高良姜、化橘红、金钱白花蛇、春砂仁、广佛手、广陈皮、沉香、广藿香。这都是相当好的药材。少买一点泡水喝,很能止咳的。”
裴矩点了点头:“我收回我那句话,你还不是很庸医。”
还不是很庸医的赵阔:……
裴矩又道:“希望你能精益求精,努力变成良医、名医,甚至国医。”
赵阔:……
虽然这是好话,但她是药学生……
“我将来……”说这话的时候,赵阔都感觉牙疼,“我是药学生,将来只可能变成药师……哪怕是临床药师也是药师,哥,你冷静。”
两人相约沉默了会,忽然一起笑了。
裴矩笑道:“不管这个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赵阔不假思索地说:“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算了算成绩,觉得我这次期中不会挂科了。”
“那挺好的呀,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算了算,虽然不会挂科,但是也就九十出头,上不了九十五了……”
赵阔一下子被镇住了。她还苦苦挣扎在及格线上呢!
她一下子幽怨了起来:“我这次肯定会挂,就是挂几科的问题……”
裴矩安慰她:“生病了和平常不能比,安心养病才是关键。”
赵阔叹了口气。
她的预感没错,特别需要用记忆力的两科,药理学和中药学,她都挂了。
她自嘲地说:“没挂过科的大学是不完整的,现在我的大学生活完整了。”
裴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一句话都没说。
“我早就料到了,药理学在上午,中药学在午饭后,这两个时间我都是嗜睡状态,根本醒不过来……我们学校没有重修,那就……”她长叹一口气,没再说话。
裴矩提醒她:“马上就是圣诞节,你要不要出去吃吃玩玩,换个心情?”
赵阔不想出去玩,相反,她现在很想织毛衣。
她买了毛线,一边听听力,一边打起了围巾。
放假后,赵扬收到了一份织的有些乱七八糟的围巾、赵文裕收到了一条针脚尚可,但是疏密程度有些一言难尽的围巾,张红丽收到了一条无论是针脚还是花纹都看得过去的围巾——最后,赵阔把自己准备好的那条无论是花纹还是针脚都堪比买来的围巾放进了礼物盒。
他俩仍旧天南海北地胡聊,从家里的狗喜欢叼走她的鞋子,也能和两只猫玩到一起,到每天早上都会被公鸡吵醒,到她科目二80分险过,科目三一把就挂到他也开始学习科目二……每到十点,裴矩就会悄悄溜出去,一直聊到十一点才会回房间。
过罢年,裴矩开始练车。
这天,他接到了赵阔的电话:“看你们驾校门口。”
裴矩猛一回头,看到赵阔穿着大衣,手里拿着一个大盒子,正在冲他笑。
裴矩挂了电话,看赵阔向他走来。他想了想,迎了上去。
赵阔和高中时代没有太大的改变,裴矩望着她的走路姿势,五味陈杂道:“这么多年,你倒是没有大变,还是原来的走路习惯。”
赵阔看起来高兴极了,猛地向前几步,笑道:“你不也是吗?这件衣服还是你高二冬天买的。”
两人信步向外走。
裴矩有些困惑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记得我没有跟你说过我家的住址。”
赵阔小声说:“我要是说了,你不许生气。”
裴矩“嗯”了一声。
赵阔边回忆边说:“高二的时候贫困生申请,你不是也申请了吗?那张表传遍了全班,上面有精确到村。你前几天才考了科目一,估计这几天在练科目二。前几天你说你快走到驾校了,所以应该是离家很近的驾校。我以你家为原点,搜索了一下所有的驾校,五公里内只有这一所。刚刚我不是还问你在做什么你说在练车嘛,所以我就直接过来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裴矩停了一下,有点震惊:“你太可怕了。”他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这么可怕了。你这次找我有什么事儿?”
赵阔笑逐颜开:“要事儿!天大的要事儿!Happy birthday!矩哥二十岁生日快乐!”
裴矩轻叹了一声:“有什么可高兴的,我都奔三的人了。”
赵阔奶凶奶凶地威胁他:“快点说高兴,不然阔阔哭给你看!”
裴矩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还跟小时候儿一样?”
赵阔冲他扮鬼脸吐舌头。
洒水车唱着“我从山中来”由远及近,浥湿地上的土灰。
裴矩眼疾手快,揽住赵阔的肩膀,把她拉了过来。他敲了敲赵阔的脑袋,训诫她:“看路!”
赵阔拉着他的衣角冲他撒娇:“矩哥矩哥!”
裴矩有些疑问地挑了挑眉头。
赵阔小声呢喃:“谢谢你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