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帝姬
“后来,皇后娘娘因为娘家结党营私,而牵连被废。墙倒众人推,太子也跟着遭殃,没过多久也被废黜,贬为庶人,没过二年就抑郁而死。云妃娘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与世无争依然保不了表哥平安,不得已,想方设法重获恩宠。她想帮表哥坐上太子宝座,做未来的国君,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他一生平安。云妃很聪明,终于如愿以偿,表哥十岁时,皇上就封他为太子。但也是同一年,云妃娘娘却不幸去世了。本来一切都会很顺利,皇上驾崩后,表哥就是名正言顺的国君,从此君临天下。可是因为南宫萱雪的出现,一切都变了。”
没有了刚才的温柔,丰芊羽的声音透着凌烈的锐气,“二年后,先帝寿辰,齐,魏和凉三国都派了使者前来祝贺,南齐的使者就是南齐的太子和太子妃。那个太子妃就是南齐第一美人,南宫萱雪。她当时只有十岁的样子,但她的容貌已经很美。表哥作为太子,负责迎接各国使者,竟然爱上了她。”丰芊羽语声一颤,眼睛发红,“可是那个妖女却瞎了眼爱上了魏国的世子左炎。左炎在魏国为质七年,表面上放荡风流,实则野心勃勃,先帝看出他不是个简单角色,本想借着寿辰之际,设计将他除去,免得放虎归山。但南宫萱雪却不顾一切帮着左炎试图逃离丰国。她利用表哥对她的爱慕,欺骗表哥,竟然下毒害他。表哥硬撑着追出城去,却被南宫萱雪一箭射中,差点性命不保。养了半年,伤势才好转。但先帝恼他感情用事,误了大事,一气之废了他。将他软禁长门宫长达六年,六年的漫长岁月,没有自由,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丰芊羽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怜惜和伤感。
“都是那个贱人害的!你说,她是不是恶毒到极点?”她的语调凌厉如刀,有着深深的厌恶和憎恨。丰芊羽恨恨的看着我的眼睛,仿佛我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我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冷静的讽刺一笑,“你告诉我这些其实是想让我知道皇上对南宫萱雪是如何情深似海,刻骨铭心吧?而如若我对皇上有一丝感情,若我还有自尊,就该自己放弃?”毕竟看着自己爱的人在自己身边,想的却是别人,是何其悲哀的一件事。
公主脸色一变,“你多虑了,我猜你是很想知道这些,我才说的!”
我挑眉,抿唇轻笑,“我不明白,公主为何如此执着?你即便嫁给了丰西玥,他也不可能爱上你。这又是何苦呢?”
公主表情凄然,我不在乎,只要待在她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他爱不爱我,这不重要,我爱他就行了。我只想陪着她。“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只是漠然的看着这个骄傲却又执着如斯的皇家公主。不是不震动,不是不动容,然而,我很想说,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岂不是天下最傻的人?
两情相悦,果然是天下最伟大的奇迹。
心潮起伏,脚下也随即不稳,毫无防备下我重重的摔倒在冰面上,由于冲力,身体被甩出老远,在冰面上滑行长长一段距离才停下。掌心贴着冰面,有透入骨髓的寒冷窜入身体深处。轻轻拳起冻的僵硬的手指,我成拳,抬高,再重重的砸下。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不知哪里的琴声传来,彷如珠玉落盘又如清泉叮咚,在寂寂夜晚诉说着若有若无的彷徨,和欲说还羞的淡淡喜悦,忽远忽近,悠悠扬扬仿若化作轻风,围绕在我身边,最后将我缠紧。一瞬间有忘记一切的豁然,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力气渐渐从脚底蔓延上来。脚尖轻点,我轻盈跃起,一个优雅的旋转,我静静向前滑行,一圈一圈绕行,跳跃,旋转,随着琴声在寒风中轻舞飞扬,仿佛又回到了赛场上,忘情的起舞。
不知滑了多久,筋疲力尽的倒在冰上时,琴声也嘎然而止。有脚步声走近。我转头,灰衣男子,怀中抱着古琴,身姿卓然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灰色的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长。待他在我脚边停住,我才看清他的脸,从额头到鼻子都被白色的面具遮盖住,在暗夜中显得有些诡异,一双漆黑如星的眼眸却异常明亮。是他,那日梅园中和丰西岚一起出现的面具人。
我坐起身,打量着他。他的目光投在我的脸上,嘴角有浅浅的笑容,然后视线又转到我的脚上,突然就不动了。
我擦擦额头的汗水,诧异道,“是你?你是什么人?这么晚怎么在这里?”他只管望着我,也不说话。
猛然想起,丰西岚好像说过他是哑巴。
犹豫了一下,我伸手解下脚上的鞋子,将镶有冰刀的鞋递给他,“你用它在冰面上写字吧!”
他愣了一下,竟然无声的笑了,毫不介意的伸手接过我递过来的“笔”,快速在冰面上划了几下,借着月光,我俯身看去,“汀兰乐府……我叫萧白。”
汀兰乐府,由成都王丰西岚一手创设。汇聚天下乐艺出众的人才。
丰西岚自幼酷爱琴箫鼓乐又天赋极高,六岁出师,七岁就成名天下。止他成年,琴艺在丰国已经无人能及。然而他技艺高绝,却又不愿孤芳自赏,于是就广邀天下爱好琴乐的人,在汀兰居切磋琴艺,交流心得。后来,慕名而来之人越来越多,渐渐成就了汀兰乐府的名声。但许多年过去,汀兰乐府的人不仅仅只是切磋交友而已,很多人在那里提高了自己技艺,有了名号,被各国达官贵侯们聘入府中,作为私人琴师,报酬丰厚,比一品官员的俸禄还高出几倍。萧白能跟着丰西岚进宫,想必一定也不逊色与他吧。
我说,“刚才听闻萧先生的琴声,虽然曲调欢快,却为何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不知是否在思念什么人?”
萧白带着一丝探寻的目光深深的注视着我,这么被人猛盯着看,我有些不自在。猛然想起,初次见到他时,那惊异非常的眼神。
萧白垂下头,手指轻动,写道,“你很聪明。”
不是我聪明,而是他的琴声有触动人心的力量,我淡淡一笑,“先生为何深夜在此,不怕被人当贼抓了去?”
萧白抿嘴微笑,手上不停,“太后寿辰将至,我在练习。”
太后寿辰?我竟然没听人说起。
我哦了一声,看看天色,已经很晚了,丰西玥找不到我,估计又要闹腾半天了。
我指指天空,“我要走了,冬日酷寒,先生还是早先回去吧。”
月亮被薄薄的云层挡住,看不清他又写了什么,我转身离开,在湖边的亭子里换了鞋子,匆匆往关雎宫走去。
身后隐隐传来《越女歌》的旋律,“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远远的望见在宫门口东张西望的人影,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我微笑的走上前。
听到脚步声,小竹转过头。看见是我。明显松了口气,一下子扑上来,脸上带着惊喜和焦急,“娘娘,你可回来了,这大半夜的,您去哪了?皇上找你大半天了。”
我说,“皇上何时来的?”
“午后就来了,本来说是要陪娘娘用晚膳,谁知娘娘去了趟慈宁宫半天也不见回来。皇上等了许久,亲自跑去了慈宁宫找人,结果扑了个空。回到关雎宫还是不见人。皇上急坏了,阴沉着脸,命令我们全宫寻找,还好您没丢。”
我哭笑不得,“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丢!”
小竹表情严肃,“可是皇上的样子,就跟丢了宝贝似的,黑着脸跟包公一样,我们一个个吓的大气也不敢出,您要再不回来,我们可就小命不保了。”
我失笑,丰西玥发火的样子真的那么可怕吗?不过,胸中还是升起融融暖意。
看着背后合上的宫门,我问道,“皇上回去了吗?”
小竹答道,“没有,一直在暖阁等信呢!”
我将手里的冰鞋递到小竹手上,猛然发现少了一只,不竟莞尔。小竹看着手里的鞋子,有一丝诧异。
算了,改日再找他要回。
径直来到听雪居的暖阁,房门关着,我轻轻推开一个小缝,眼睛在屋内扫了一圈,瞥到软椅上斜靠着的人影,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丰西玥坐在软椅上,一只手托着额头,一只手搭在胸前,头斜垂着,像是睡着了。眼睛掠过旁边的桌案,厚厚的一摞奏折整齐的堆放在一旁,大半个桌面上凌乱着叠放着几页纸。
随手拿起一张,愕然呆滞。
芙蓉如面柳如眉,云鬓花颜金步摇,雪白的纸上是简单的黑色线条,惟妙惟肖的勾勒出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丽面庞。
一张张翻过,那女子或微笑,或沉思,或皱眉,或调皮眨眼,一颦一笑皆栩栩如生,仿若就在眼前。
翻来覆去看着画中那长的和我一摸一样的脸,一时心绪复杂难言,鼻间酸涩,心如在温水中浸泡,绵绵软软,又隐隐夹杂着难以言说的一丝痛楚。
一双手臂从背后缠上我的腰,熟悉的气息将我包围,丰西玥环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颈间,喃喃道,“你去哪了?”声音有不易察觉的一丝颤抖和不安,“我以为你不见了……”
心无可抑制的一颤,我的眼睛发疼,渐渐有水汽溢上来。
丰西玥,我该拿你怎么办?我的心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它渴望见到你,渴望拥有你,可它又太胆小,总想躲起来,自欺欺人。一直以为自己不在意那个叫南宫萱雪的女人,因为知道并不是她,她的过去和我无关。可是偏偏所有的人都要提醒我,告诉我,我只是那个女人的影子,因为你们长了相似的脸,才拥有现在的一切,包括你的爱,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个瑰丽的梦而已。
本以为能潇洒的离开,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丝留恋的离开,可事到如今,却发现心早已背道而驰,它只想待在你的身边,为你而跳动,为你而存在。
多么可悲,我可以选择不闻不问,可以装聋作哑,但梦终归是梦,总有醒来的那天。
水汽凝集成珠,从眼眶中滚落,滴在纸上,纸上的美人笑的竟也变的苦涩起来。
丰西玥将我搂的更紧,声音暗哑,“为什么哭?”
我胡乱的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身子被强行扳过来面对他,温热的舌尖卷起眼角的水珠,丰西玥温柔的吻去我未干的泪水,那轻柔的触碰,仿若一股电流划过,心在一瞬间变的酥软。
“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声音中隐忍的痛苦仿若重石沉沉的压在我的心上。
很想说,我不离开你,我永远不离开你,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我怎么忍心离开你?可是喉咙似被东西卡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得不到我的回应,丰西玥似有一丝慌乱,“怎么不说话?嗯?”
眼眶又一次溢满水光,我哽咽难言。
“说你不会离开我!”丰西玥焦急的追问着,逼我抬头直视他,“说啊……”
我深吸几口气,觉得身子不再发抖了,可以平静的看着他了,才敢抬起头,低低的说,“我不离开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胸口有一瞬间的窒息。心跳也失了频率,泪如泉涌却无能为力。
“那为什么还哭个不停?”丰西玥捧着我的脸,冰凉的手指轻柔为我揩掉泛滥的泪水,眼中是怜惜和宠溺。
“乖,别哭了好吗?”丰西玥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我,“在哭就成丑八怪了,不哭了,乖。”
我泪眼朦胧,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我吸吸鼻子,在丰西玥温柔目光的注视下,像淘气的孩子一样任性的扯过他的袖子,在湿漉漉的脸上噌了噌,又醒了下鼻子。才放开他。看着被糟蹋的不成样子龙袍袖子,我笑的很得意。
只有你愿意如此纵容,放任我这样无法无天吧?那么就让我再任性这一回吧。
心情平静下来,我想起丰芊羽的话,看着他道,“公主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丰西玥眉宇透着疲惫,“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出嫁魏国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想了想,还是说道,“公主曾经救过你,你虽然不想娶她,但让她一个人背井离乡,是不是有点……”
“残忍?”丰西玥颇为无奈的笑笑,“小羽都和你说了?”
我本不想这么说他,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也许在我心里,我在害怕吧,害怕有一天这样的残忍落到自己身上。那么我到时该如何自处呢?
似是看穿了我,丰西玥摸摸我的头发,叹了口气“傻瓜,我怎么会那样对你呢……,小羽对我执念太深,我无法给于她想要的,不如让她从新开始,也许她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的想法其实和丰西玥一样,一直执着于一个永远不会爱上自己的人,那不是太可悲了吗?那何不给她一个从新来过的机会,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呢!
可是我很想问他,你对南宫萱雪的执念与她又有何分别呢?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十一月初十,聂红蝶在凌华宫诞下一位帝姬,丰西玥显得异常高兴,第二日即下诏册封为南宣公主。聂红蝶由美人晋封为贵人。
后宫的妃嫔得到信,早早准备了大礼前去祝贺。虽说是个帝姬,但终究是丰西玥第一个孩子,长公主。后宫的女人不论是嫉妒,羡慕,亦或是暗自窃喜,都不约而同,络绎不绝的出入凌华宫,将那高高门槛都踏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