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刀上有毒
“雪儿？”
我立在当地，茫然不知所措。齐晧却已挣扎的坐了起来。
“是姐姐来了……”红奴轻声低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怎么会这样？”我震惊不已。齐晧他怎么会病成这样？
“雪儿？是你？我不是再做梦吧？”齐晧脸上显露出巨大的惊喜，掀开被子，就要下来，然而，终究体力不支，刚撑起身体，又软到在床上。
“我在这儿！”我走到床前，抓住他的手，巨大的心酸与苦涩充斥心间，身体竟也开始发抖。
齐晧脸上有股怪异的潮红，形容憔悴，望着的我的眼中满是喜悦和满足。然而，片刻之后，他似乎从突然梦中醒来，视线扫过一旁的红奴，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红奴，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他沙哑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冰冷的威严。红奴突然跪倒在地，哽咽却坚定道，“对不起，红奴甘愿受责罚。”
齐晧沉默良久，长叹一声，“罢了，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是！”红奴却不起来，转身对我磕了一个头，一字一顿缓缓道，“对不起，姐姐，红奴没有办法，看王爷病成这样，却****念叨姐姐，梦中都叫着姐姐的名字，红奴实在受不了，所以才出此下策，红奴不想逼姐姐，但请姐姐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留下来吧？”
“够了！”齐晧怒喝一声，却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气喘吁吁，半日平静下来，才冷冷对红奴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看来本王平日太纵容你了，下去！”
红奴满脸委屈，神情哀伤至极，却死死咬着唇，不让泪水掉下来。我看的也是心里苦涩，胸口堵得发疼。
“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没事，不过是旧疾发作！不用担心。”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却听得心惊肉跳。
旧疾！齐晧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发病时全身痉挛，虽不至死，却疼痛难挡，太医曾说他活不到成年，可是，他生性恬淡，与世无争的平和性子，却让他平安的活到成年，可是，自从遇到我，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差，我知道他的心结，眼看着他越来越虚弱，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汹涌而出。
“傻瓜，这怎么能怪你，是我没有福气！”他话中淡淡的无奈和忧伤，让我心酸又难过。
我无言以对，只有无声缀泣。
齐晧握住我的手，在脸上轻轻摩挲，思绪似陷在回忆中，悠悠道，“雪儿，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什么灭国之恨，我所求的一直都很简单，可苍天弄人，我偏偏生在帝王家。”
我叹息似的低语，“你曾是我生命全部的向往，若不是你，我恐怕不会活到现在。我想拥有你，所以肩负起复仇的使命，只有这样，才有能力带你走。可是，你的心从不曾属于过我，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承认我很自私，明知道没有能力保护你，可还是要勉强带你走。”
“别说了，我明白……”
齐晧轻笑着摇头，“雪儿，你不明白！我知道丰西玥真的爱你，在丰国的这几年，我才知道，他爱你到了怎样疯狂的程度。我承认我比不上他，甚至是左炎，也无法爱你如斯。可是，他毕竟是你的仇人，即使你不愿意跟我走，我也不希望你被真相蒙蔽……”
“不要说了！”我慌乱的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
“对不起……”齐晧没有再说下去，轻声无奈的道歉。
沉默了半响，吐出一口气，淡淡吩咐，“红奴，放她回去吧！”
“王爷！”红奴推门进来，显然将一切都听到了。她不解的望着齐晧，“您一直盼着见到姐姐，为何又放姐姐回去？”
我不由一阵心酸，曾经的红奴，一心一意维护于我，如今，她的心已经被齐晧独占，再也容不下我这个姐姐。
齐晧目中却带着一丝锐利，淡然道，“你早已被人跟踪，还不自知，你以为你那样的雕虫小技，能瞒得过丰西玥的月影？”
“多谢王爷夸奖！”房门被砰然撞开，子章一脸嚣张，从容的走了进来。他先在我身上打量了片刻，似是用目光检查我是否受伤，才转向齐晧，淡淡道，“王爷，又见面了！”
“哼！”齐晧冷哼一声，眼神阴鸷的望着他，不发一言。
红奴震惊莫名，更是慌乱异常，想也不想，就冲到床榻旁，老鹰护小鸡似的张开双臂。
“红奴！让开！”齐晧冷冷的发话。
红奴面容坚毅，如一丝雕像，纹丝不动，眼神警惕，随时都要和人拼命的样子。
“子章不许你乱来！”子章一脸肃杀之气，看的我心惊肉跳，我拦在子章身前，生怕他乱来。
子章嘴角绽放出一抹嗜血的笑容，“娘娘，叛贼不除，丰国永无宁日。相信娘娘也不想看到再起战乱，百姓涂炭！”
“哈哈哈……”齐晧放肆的大笑，眸底却冰冷一片，“叛贼？本王还第一次听到如此可笑的笑话。”
“他只是想带我走，你不可以杀他！”我冷冷的瞪着子章那张冷酷的脸，背脊却开始冒冷汗。
“娘娘还是如此天真？”子章嘴角戏谑的勾起，“齐四王爷如果只是想带您走，就不会处心积虑夜闯皇宫寻找玉玺，更不会勾结魏国摄政王参与政变！”
我全身蓦地一僵，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愿去想。那样的机会，齐晧怎么会放过？
齐晧冷哼，“哼，不杀了丰西玥，我如何带的走她？”
子章笑容冰冷，说出口得话更如寒霜扑面，“王爷还要狡辩？当日若是政变成功，娘娘势必落入左炎之手，以王爷的实力，怎会是他的对手，王爷根本不可能带的走娘娘，王爷所求，不过是杀死吾王报仇罢了。”
齐晧脸色一变，面容愈加惨白，却也不反驳，望着我叹了口气，目光带着一丝哀伤。
子章已经自腰间拔出宝剑，握在手里，气势咄咄逼人。我寸步不让，依旧拦在他身前，平静而坚定的道，“子章求你不要杀他！”我知道子章的桀骜不驯，除了丰西玥，他谁的话也不会听！
子章一僵，剑在手里，却不由自主抖了抖，转瞬却又逼近一步，冷冷道，“娘娘请让开！”
“你要杀他，先杀了我！”我冷冷回瞪着子章。
“雪儿，不用担心，他杀不了我！”齐晧不知何时已经扶着床沿站起，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却也不似刚才那般虚弱的奄奄一息。
子章却蓦然脸色大变，宝剑竟然脱手而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身子也摇摇欲坠，眼睛死死盯着齐晧，惨笑着吐出四个字，“慕容纯儿？”
齐晧赞赏的点点头，“没错，别忘了，她可是南齐人！”
突然其来的变故，让我大吃一惊。子章强撑着身体，眼中闪过一丝凄凉和淡淡的恨意。嘴角无比自嘲的勾起，“是我蠢，情之一物，果然害人。”
子章眼睛转向我，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郑重，竟带着一丝哀求，“娘娘，您不能背叛皇上！”说罢，两眼一翻，直直坠倒在地。
“子章！”我吓了一跳，刚要扑过去，身体却被齐晧抱进怀里。
齐晧安慰我道，“他没事，只是中了迷药！”
我松了口气，子章是丰西玥左膀右臂，对丰西玥忠臣无二，我不能看着他出事。我终于明白，我是中了圈套。他们要对付的人，一开始就是子章。
我恳求的望着齐晧，“你不能杀他！”
“对不起，雪儿，我没得选择！”杀了子章是对丰西玥的重重一击，他不会错失这样的良机。
“你想怎么样？”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齐晧受伤的表情，让我心头一颤。可是，这个人已经变了，再也不是曾经清润如玉的少年。我冷漠的盯着他，直到他眼中炙热的火焰，一点点熄灭。
齐晧叹了口气，望着我无限爱重，“我要你忘记这里的一切，心甘情愿的跟我走，永远离开这里。你能做到吗？”
“我……”胸口窒息般的痛，想到再也见不到丰西玥，呼吸似乎都要被夺去。
我深深吸气，良久，才费力的吐出一个字，“好！”
齐晧黑亮的眼中，瞬间绽放出光彩，病弱灰败的脸上竟染上一丝红晕。他紧紧的抱着我，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
短短几日，一切都天翻地覆。
月华如水，清辉淡淡。我坐在迎客居的二楼，抬头凝望，墨色天幕缀着一轮明月，华光四溢，点点星子都黯淡下来。
今日没有宵禁，青石街道上，彩灯如长龙，灿烂辉煌，热闹的人群中到处都充斥着欢声笑语。然而，此刻我的心里却一片冰凉。
丰西玥一身黑袍，俊美的脸上挂着千年不变的温柔笑容，静静的坐在我的对面，定定的望了我许久。
我深吸口气，终于转过目光与他相对，抑制不住声音中的颤抖，轻声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丰西玥似乎早已料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哥哥，那颗血粼粼的头颅，是我的噩梦，我宁可重华宫的大火将我烧成灰烬，也不愿意活生生的面对这残酷的真相。
“对不起……”丰西玥嘴角有丝苦涩的笑容，“但我并不后悔！”
我的骨头都在发颤，恨意就这样蔓延到指尖，当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如傻了般，木愣愣的望着丰西玥左脸上清晰的五个指印。
“呵……”丰西玥笑的无比凄凉，“你身上的忘忧蛊是我下的，所以，你才会忘记过去的一切。”
“不要说了！”我捂着耳朵，泪流满面，拼命摇头。原来这一切竟是真的。我在清雪居昏迷几日，齐晧发现我身中忘忧蛊，我这才知道这不堪的真相。
“雪儿，你想怎么做？”丰西玥抓住我的手腕，抬起我的下巴，在嘴角印下深深一吻。
“我……”我泪眼朦胧，心如刀绞。
“别哭，我会心疼！”丰西玥的声音，带着一股魔力，“杀了我为玄翎报仇！”
我浑身一震，蓦地抽出手，大睁着眼睛茫然的看着他。
“你不是来杀我的吗？”他的声音温柔无比，手掌在我腰间留恋的摩挲了一阵，蓦地抽出精巧的匕首，放在我的手心，对我说，“别怕，你不是来报仇的吗？”
他竟知道……
我手指却颤抖的抓不稳匕首。
丰西玥叹了口气，喃喃说，“雪儿，让我拿你怎么办……”
那样滚烫的恨意，一见到他，似乎都一下子都变得飘渺起来，我承认我下不去手，我恨他，可我更爱他。
“我不杀你，可是我们也再没有可能！”我泣不成声，可依旧说出决然的话语。
“雪儿，你怎么不明白？”丰西玥并不恼怒，也不悲伤，只有一种淡淡的无奈，平静的说道，“我不可能让你离开！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我霍的站起，哭着大吼，心脏痛的几欲晕厥。我发泄似捶着他的胸口，哭的声嘶力竭，“我们不可能了……”
“那你让我怎么办？”丰西玥被震的退了一步，面容惨淡，眼中尽是痛苦和绝望，“你说，让我怎么办？”
我五内俱焚，似乎再看他一眼，就会神魂俱裂。
“放我走吧……”我闭上眼，痛彻心扉，仿佛耗了一生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不！想都不要想！”丰西玥终于失控的大吼，墨色的眼珠闪烁着疯狂的光，抓住我的手腕，对准他的胸膛，恶狠狠道，“往这里刺，刺下去，你就可以走了……”
匕首闪烁着森冷的银光，我拼命挣，怎么也挣不开，眼睁睁的看着它没入皮肤，发出一生钝响。
“不！”痛苦和绝望几乎将我的五脏六腑撕碎。那刀尖似是扎在我的心上，恐惧席卷了我整个神经，天地苍茫，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匕首掉在地上，血丝斑斑，“别走……”丰西玥捂着胸口，可却死死的抓着我的手，放佛我是一阵随时都会消散的青烟。
我痛彻心扉，一步步后退，眼前天旋地转，唯一燃烧的只剩丰西玥痛苦而绝望的眼眸，你为何如此逼我？
主人受伤，月影也顾不得影藏身份，现身来救，丰西玥任由他们扶起下楼，面色惨白如雪，眼神却一刻也不离的紧盯着我。月影心知肚明，不忘将魂游天外的我一并带走。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花灯游巡，鼓乐喧天，浩浩浩荡荡而来。人群围在道路两旁，兴奋的指指点点。如长龙般的队伍，一时将道路堵个水泄不通。
然而，祸不单行，不知谁人惊呼，“刀上有毒！”，再看月影，各个面如土色，千年不变的镇定的面孔此时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丰西玥惨白如雪得脸上，竟显出一丝青黑。
“玥？”我小心翼翼碰触他的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不要吓我……”
“别走……”丰西玥意识似乎有些迷离，嘴里不停的喃喃呓语。我紧紧抓着他的手，哭的撕心裂肺，哽咽道，“我哪也不去，我再也不离开你……”
“娘娘！”一旁显然是月影首领的男子拧着眉，高声道，“请您坐稳了。”
话音未落，几匹黑马如离弦的箭就冲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