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人群顿时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惊的四散逃窜,巡游的队伍也停了下来,不避不让,为首的巨大的兔子花灯,眼珠红艳如火,我却莫名觉得像是野兽发出的邪光,狰狞而可怖。
我的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然而,一切发生的太快。马匹扬蹄长嘶,人群四散逃窜。
花灯顷刻间撕裂成碎片,蓦地从中跃出十数个黑影,万箭齐发,如恶蜂般飞扑过来。
穷图匕现,如长龙似的队伍,多则十人,少则三、五人,竟都躲藏在花灯内,个个眼睛嗜血,凶神恶煞。
月影由暗变明,顷刻成了活靶子,暴风骤雨般的袭击之后,只剩团团护卫在我和丰西玥四周的几个人。
一个白袍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打马上前,面容清润俊雅,可我却浑身哆嗦,仿佛眼前的站的是地狱阎罗。
“别怕,雪儿,我不会伤害你的!”齐晧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望着的眼睛中依然温和如昔,可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连你也骗我?”我冷冷的凝视着他,眼底全是绝望,愤怒的瞪着这个在南齐皇宫曾经处处维护我的男人,“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
“呵,你何尝不是骗我?”齐晧苦笑,“丰西玥小小一个苦肉计,你就乖乖的跟他走了?若不是我明智的在刀上淬了毒,恐怕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
齐晧叹了口气,苦涩道,“雪儿,我知道你不舍得杀他,你下不去手,就让我来。他死了,你再也不用左右为难。忘了他,重新开始生活不好吗?”
我无力的摇摇头,心力交瘁,“如何重新开始?你可知道,他若死了,我也不愿再活……”
齐晧久久的凝望着我,眼中流露出怜惜和心疼,无可奈何道,“我可以救他,可是你必须跟我走,永远离开这里。”
“好,我答应你。”只要肯救他,即使忍着被凌迟的痛苦,我也愿意。
齐晧嘴角勾起一抹得醉心的笑容,摇摇的向我伸出手来,“那你先过来。”
“娘娘!”月影是再明白不过的,若是放娘娘离开,皇上清醒后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可如今被人杀个措手不及,要想逃脱难如登天。
我淡定而从容的走到齐晧的马前,心底突然变的异常平静。我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他拉我上马,环坐在他身前。
我摊开手掌,冷然道,“解药!”
齐晧却苦笑着摇头,“对不起,离魂根本没有解药……”
我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眼底一片荒芜。为什么人人都要欺骗,为什么这么残忍对我?我似乎又听到了冲天烈火中西宫太后疯狂的尖叫咒骂,“你这个妖女,你害死了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所有的不幸都因你而起,我诅咒你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没有死,可我却生在地狱。
连我自己都要相信,自己真的是那个祸国妖女,不祥之人……
前一刻我还如游魂野鬼,下一个我已经将刀架在齐晧的脖子上,我轻飘飘的说,“解药给我,放他离开!”
齐晧不见任何惊慌,淡淡的说,“雪儿,没用的。我知道你下不去手。”
我笑容也是轻飘飘的,“没错,你说的没错,对你我下不去手,但……”下一秒,崔过度的匕首已经割破了我精致白皙的锁骨,鲜红的血痕,渐渐变成黑色。
齐晧似乎已经傻了,看着我软绵绵的倒下马去,都没有任何反应。
我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口黑血喷了出去,我痛苦的呻吟出声,齐晧似才从梦中惊醒,一个猛冲跳下马背,奔到我身边,眼底全是慌乱,一言不发,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就要喂我吃。
我死死咬着牙关,就是不肯松口。如垂死的野兽般死死瞪着他。
他的眼睛通红,铁青着脸,隐忍的怒气,如火山熔岩,似乎马上就要倾泻而出,半响,可却终于无奈又挫败的放开手,恶狠狠的说了句,“你赢了!”随即从瓷瓶中倒出一颗解药,剩下的向月影的方向狠狠一掷。
我终于张口,将解药咽了下去,满意的笑了。
丰西玥吃了解药,等到脸上的青黑,退了下去,才缓缓睁开眼睛。他毕竟练武出身,很快就调息过来。
“玥,天意弄人,实属无奈,忘了我吧!”我平静的说完,转身上了马,指甲嵌入掌心,握着缰绳的手鲜血淋漓,却丝毫不觉得痛。
“雪儿,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丰西玥笑的温柔,“除非我死了,否则你永远只能待在我身边。”
“别说了……”我痛苦的别过头。
丰西玥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你以为能走的掉吗?我给过你机会了……”天知道我是忍着怎样的痛,才舍得放你走,给你那唯一的一次机会。现在,你再也没有机会从我身边逃开。
“动手!”
飞鹰军如雪片般突然从天而降,为首的赫然是子章他笑容嗜血,恶声恶气的骂道,“妈的,再不动手,老子就要睡着了!”。
子章安然无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子章瞧见我,竟戏谑的眨眨眼,边剑气如虹的打斗,边痞子似的笑,“娘娘不用担心,那点迷药还难不倒我。”
变故突生,完全出乎意料。我无力的瞪了子章一眼。顷刻间却也明白过来,丰西玥手段果然了得。
不知道是齐晧的人不堪一击,还是丰西玥的飞鹰军勇猛过人,短短数分钟,就全部将敌人俘获。
“朕答应过雪儿,不会杀你……”丰西玥一种斜睨天下的气势,冷冷的望着犹自目瞪口呆的齐晧,“但下次再见,朕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罢了!”齐晧长叹一声,知道大势已去,心里一片灰败。
良久,他转头看着雪儿纠结的小脸,浓浓的苦涩弥漫在心间,不忍道,“雪儿,我对不起你。”
我不解的转过头,眼底的少年,满身寂寥,笑容无限凄凉。
齐晧艰难开口,语声断断续续,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我对不起你,玄翎……玄翎是我杀的。”
我张大嘴,茫然的看着他,以为自己听觉出了问题。
丰西玥也是一脸震惊。
南宫一族在南齐的存在几乎与皇族一样长久,南宫家富可敌国,可是却没人知道他们的财富从何而来,人们只知道,南宫一族的财富像水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以说,正是由于南宫氏的扶持,南齐皇族才能维持这么多年。所以,南宫家的长女,历代都是南齐命定国母,可到了武帝一朝,却再也容不下南宫家。
当年,凉国倾尘公主和亲齐国,齐王派我的哥哥南宫玄翎作为迎亲使,迎娶公主,可是,倾尘公主大婚初夜,却发现并不是处子之身,追查之下,公主供出是我的哥哥在迎亲途中玷污了她。齐王大怒,将哥哥下了大狱。齐王本就有意铲除南宫一族,所以,罗织了十条罪状,将我南宫氏一网打尽。父母年迈,受不得折辱,双双自杀。哥哥最后被判流放。
我想齐王之所以不杀哥哥,一定是窥探我南宫家的财富之源。父母已死,除了我兄妹二人,世上再也无人知道。
可是,哥哥却莫名其妙死在流放途中。齐晧本想在流放途中将哥哥救走,可是却遇到丰军,哥哥不幸被丰军所杀,当年我亲眼见到玄翎哥哥的人头,怎会有假!
齐晧突然放肆的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滚出了眼眶,“我知道你不敢相信,你太信任我,心太软,所以从来不会去怀疑我,应该说,不敢去怀疑我,也不愿去怀疑我。”
“当年父皇不杀玄翎,确实是想问出南宫家的财富之源,可你的哥哥受了多重的刑,就是不肯吐露一个字。父皇本就恨南宫一族入骨,终于失了耐心,起了杀心。他让我在流放途中扮成劫匪,将你哥哥杀死。我本来不肯,可是父皇说,南宫家只能留一人,如果我不肯杀玄翎,他就会杀了你。我那时已经爱上了你,别无选择。”
“可是当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却遇到丰国的军队,他们杀了押解的士兵,想要救走你哥哥,所以,我的人就和丰军厮杀在了一块,乱军之中,刀剑无眼,玄翎却意外中了一箭,丰军未能救走你哥哥,人数又不敌,终于四散而逃。”
“玄翎的并未伤到要害,如果及时医治尚可活命,但我没有救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失血而死,然后,割了他的头颅,带回来给父皇交差。”
“我怕你恨我,所以不敢告诉你真相。”齐晧面白如纸,笑容凄凉,“可是,看你如此痛苦,我的心就像被油煎,宁可你恨我,也不想看到你再伤心难过。”
“可丰西玥为什么要承认玄翎哥哥是他杀的?”我死死咬着下唇,用仅存的理智逼问道。
齐晧轻声道,“想来,他一直以为是误伤的那箭,要了你哥哥的命吧!”
“是吗?”我抖着唇望着丰西玥丰西玥复杂的望了一眼齐晧,半响才轻轻点点头,“是,我一直以为是那箭要了玄翎的命,说到底,他也算因我而死。”
不管真相如何,玄翎哥哥终不能死而复生。要我真去恨齐晧,说实话我也恨不起来。若我继续恨丰西玥,只会落得两败俱伤。
我不得不承认,我爱丰西玥,很爱很爱。只要他说不是,我就愿意去相信,因为恨一个你爱的人,太痛苦了。
玄翎哥哥,妹妹可能一辈子都要愧对于你,你能原谅我吗?
血红的朝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万丈霞光笼罩大地。黎明前的黑暗终于过去……
“丰西玥,我们战场上再见”
齐晧傲然坐在马背之上,最后深深望了我一眼,似要将我铭刻在心底,“雪儿,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可我真心希望你能幸福……”说罢,终于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姐姐保重!”红奴眼底有一丝不舍,但很快又隐没了下去,再不看我,一扬鞭,追着齐晧的身影匆匆而去。
我知道,从此天涯陌路,下次相见,我们就是敌人。
丰国边境的岔路上,铁风倚在一棵树下,嘴里叼着一棵稻草,百无聊赖的望着前方。
冬日暖阳下,两个俊美的男子,相视而笑。
左炎道,“你何必说谎,玄翎本就是他杀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何必多此一问。”齐晧低低一叹,“你以为只有你心疼雪儿?她深爱着丰西玥,我怎舍得逼她,不如成全她。”
齐晧看着左炎,调侃道,“你还不是一样,部署了那么久,最后又为什么没有出现?不像是你的作风?”
“因为这个?”左炎从袖筒里掏出一方手帕,手指轻轻的摩挲的手帕上自己亲手绣上去的字,笑容苦涩,“你知道我从哪里找到它的吗?”
左炎自顾自的说,“傲梅山庄的梅树枝上,我一直以为她会将它带在身上……
呵,她是想告诉我,她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她,再也不会站在原地等我,像一棵永远一动不动的树一般在原地等我。
曾经,她是那么爱他,倾其所有,炽烈如火的爱着他,可那时他的眼中,根本没有她,她不止一次的哭着问他,“我要的不多,我只要你心里一点点的位置就够,都不可以吗?”而他的回答,永远都是冷冰冰的一句话,“我左炎心里只有天下,永远都是……”
他冷漠的看着她一次次碎在自己眼前,卑微的乞求那一点点的爱,决绝又无情冷酷的将她甩开。可是,当她放下身份,不顾一切,追来魏国找他,却又一次被自己深深伤害,终于消失在他眼前。而,当他听说,她葬身火海时,心第一次痛了,痛的他五脏六腑像在火烧,原来,那个女子,不知何时开始,早已住进他的心里,而占据的还不是一点点,几乎是全部。
左炎扬手,手帕随风而逝,只剩他低低的叹息,“我终于明白,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找不回来!”
从此,他的心里,真的就只剩下天下……
齐晧望着手帕渐渐变成一个黑点,轻声吟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两人相视一笑。
乱世狼烟又起,历史的巨轮永不停息,天下终将一统!
谁将成为天下之主?谁又会消逝在历史的尘烟中?
就让战场上的硝烟见证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