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体育课,这是士心最怕的课。
从小体质不好,他向来惧怕体育课,仰卧起坐起不来,引体向上上不去,百米短跑跑不快,体育考试通常都是六十分万岁,这还是老师网开一面的结果。因为受了体育成绩的影响,他尽管成绩一直很好,却算不上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少年。
现在他担心的倒不是体育成绩,而是身体能否吃得消下午的入学体育复查。这不是简单的体育技能核查,复查中体能很差或有重大疾病的学生,将沦为一小撮非全面发展的大学生,轻则不受待见,重则休学甚至可能被退学。
上课前他去了趟学校的邮局,把这两个月攒下的三百块钱寄给家里。柜台前队伍排得很长,几十个学生攥着汇款单等待取款,拿到钱的满脸欢欣,排后边的稍显焦灼。
看着次第从柜台里欢喜地接过钞票的同龄人,他内心充盈着幸福,还有那么点骄傲,毕竟这么人当中,他也许是唯一一个不为取钱而是将赚来的钱寄给家里的人。
他现在还没能力完全替父母挑起家里的担子,但至少他已不是家里的负担,头一回远行在外便能独善其身,还能帮着缓解家里的拮据,这就值得幸福和荣耀。
他已认真算过,按照目前的情况,他靠每月的生活补助就能活下去,努力一点,一年可以挣两千块,这笔钱能保证士莲完成学业,随着他对北京日益熟悉,赚钱的路子必然会多,收入自然还会增多,他甚至有可能在二妹妹士兰考大学前把她的学费也攒够,家里就不必重蹈他高考时那种令人窒息的困境。
幺妹儿萍萍考学的时候他已大学毕业,供最小的妹妹念书不再困难重重。
他希望就这样安心地完成学业,生活顺顺当当,然而意外就在这天下午出现了。
入校新生已进行过文化课复试,这是例行考试,目的大抵是对学生的整体水平进行一次摸底,是新生复核的重要内容,学校很重视。文化课士心顺利过关,语文单科还考了个第一,剩下的体育复核对眼下的他来说,无异于横亘在前的深沟高峰。
他想逃过复核,私下向央求体育老师半天,老师一丝不苟,明确表示不会违背原则,他不得不参加这次筛选德智体全才的体育复核。
他只能心怀忐忑地走向操场,无论如何都得拼一下,还得拼出个能交差的成绩来。
扔铅球他轻松过关,虽然腰腹不敢用劲,但高考后一个多月体力劳动炼出来的气力还在,他只用了六七成力气,就将铅球抛过了及格线。
最后一项测立定跳远,这项对寻常学生几乎毫无难度的测试却让士心底气全无,它需要腰腹力量来完成,但他的肚子根本用不了力。
蹲在起跳线上,他望着两米二外的达标线,几次想跳却又不敢动弹。
那条他跨不过去生死线横亘眼前,他心生胆怯。
“老师,我能不能不跳?给个及格就行……”他又央求。
老师凛然如旧,示意他赶紧跳。
士心望着前头,不敢跳,双腿仿佛不听使唤。
老师又催几遍,有些不耐烦了:“嘛呢?跳不跳啊?那么些同学等着呢!”
士心知道避无可避,将心一横,舔舔干涩的嘴唇,咽了口唾沫,摆了个能让他用上最大力气的姿势。他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噗噗落在地上。
他将紧咬牙关,闭上眼睛,心一横,憋足全力孤注一掷蹦了出去:“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