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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士心需要承受的不仅是失学的痛苦和重病的煎熬。
他无法面对家人,家人无法接受现实。
没人接站。
从火车站出来,他坐公交回了家。离家两年多,他只回过一次家,那次母亲虽然病着,心情却不错,而这一次见士心进门,母亲竟没说话,扛着扫把默默出门去了。
“回来啦?歇歇吧,我去忙。”父亲也默默出门。
父母的沉默和冷漠就像两记闷棍,敲得他艰于呼吸。
他极度虚弱,肚子疼得直不起身子。归途漫漫,坐了二十几个钟头硬座,到后来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截僵硬的朽木,动弹不得,想要上厕所都起不来身。快到终点的时候,他痛得满头大汗,也被尿憋得坐立不安,却站不起身。对面的旅客发觉不对,喊来乘务员,士心只得求乘警扶他去上厕所,几个旅客见这小伙子竟然要别人帮忙去尿尿,都觉好笑。一个好心的列车员看出些端倪,借了个列车上卖货的小车将士心推到她休息的卧铺,士心躺了两个钟头。
那个列车员忍不住问他缘何这副境地,士心话没出口就掉下泪来。
回家的路上他还有点幻想,甚至想进门后伏在母亲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也想过不能让父母见到他哭,他得用最恰当的方式化解尴尬和芥蒂,重新融入家里。进了家门,他满心冰凉,母亲的沉默和冷漠就像尖刀,扎得他透心凉。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甚至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生活接下来会依然如旧,曾经他至少还有健康的身体,而现在除了豆腐渣一样的躯壳,他什么都没有,不得不面对贫穷、病痛,也许还要承受来自家里的埋怨和白眼。
钱永强的确令人生畏,他的一个电话将濒临绝境的士心推向崩溃边缘:母亲认定他因为不好好学习被学校退学,为数不多的几个亲戚非但没来,还附和母亲说了些不冷不热的话,本就失望的母亲怨气更盛,接连几天对他不理不睬,没有半句话。
钱永强大概为着撇清干系,在电话里中只说他因为学习困难被劝退,却隐瞒了他几度住院和急需手术的情况,这对士心而言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帮他瞒住了病情,他可以继续瞒着父母和所有人。家里人不知道他这两年经历过什么,更想不到他只剩下最多两年。
学校不说,他不说,没人会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