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招工表已经递上去快一个月了,贾兰还是没有等到通知。她心急如焚,再一次推开了崔支书的大门。
“支书,俺就想问问,俺的招工咋还没信呢?”贾兰进门直截了当的问道。
崔支书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支着张小桌。桌上放着瓶白酒,他正在那自饮自酌呢。
贾兰直接冲到炕前,抓住崔支书举起的酒杯“啪”地放在桌子上。
“支书,你别喝了,俺问你话呢”。
崔支书默不作声,又拿起旱烟袋,点上火,深深的吸上可一口,重重的叹了口气。
“唉,兰娃子,大叔对不住你呀。你招工的名额让人家给顶了”。
“啥啊?让人顶了,让谁顶了?”贾兰吃惊的问道。
“俄哪知道谁顶的,肯定是有门路的人,县里的人是这么和俄说的”。
贾兰失落的坐在炕上,双眼望着地面发呆。
“兰娃子,别难过,咱们再想办法,再想别的出路嘛”。
贾兰突然站起身来,对崔支书说道“支书,俺有办法了,你给俺开封介绍信呗”。
“你要介绍信干啥呀?”崔支书不解地问道。
“俺要学戏里的杨三姐,上京告御状去”。贾兰得意的说道。
“啥,你去告御状?告谁的御状?”崔支书问。
“俺要坐火车,直接去东岭电影制片厂找厂领导,问问为啥把俺的名额给顶了”。
“俄的娘哎,你个兰娃子这是要学孙猴子拿金箍棒捅破天啊”。
几天后,一辆驴车奔跑在通往县城的黄土路上。憨柱甩着鞭子赶着车,贾兰抱着背包坐在车上,脚边还放着一个装着脸盆的网兜。
“兰姐,你就是坐上火车还要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到呢,这一路上你自个多加小心啊”憨柱不回头地说。
“没事,憨柱。俺不怕吃苦,俺就是要讨个说法。你回去后和崔支书说,借给我的钱我一定还给他”。
“姐,你说啥呢!这些年,支书他老人家待你就像待亲女儿一样呢。他还说呢,你要是进不了厂,就还回来,大家想着你哩”。
贾兰听了憨柱的话,用手揉了揉眼睛。当她放下手时,眼圈红红的。
很快驴车便赶到长途汽车的站点。憨柱停住车,贾兰也提着行李跳下车来,和憨柱一起等车。
“兰姐,你说电影厂就是拍电影的吧。你以后要是当了领导,也给咱们村子放放电影吧”。
贾兰听后笑着说“俺哪有当领导的命啊,不过,俺要有本事,一定请咱们村的老老少少看场电影”。
不一会儿,公共汽车开了过来。憨柱贾兰将行李一一拎上车去,还不住的叮嘱贾兰。
“兰姐,路上千万当心,千万当心,到了地方给俄们来封信哦”。
“回吧,回吧,憨柱,我安顿下来就给你们写信”。
车门关上,长途汽车带着一股卷起的黄土烟颠簸的开走了。
贾兰站在拥挤的乘客中间,忽然车外响起了粗犷的陕北小调。
“提起个家来家有名,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四妹子爱见那三哥哥,他是我的知心人”。
憨柱赶着驴车汽车后面跟着,他扯着嗓子唱着歌挥动着鞭子,仿佛要一直跟下去。
听着熟悉的歌声,贾兰不争气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她不住的抹着眼睛,终于在车厢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东北 CC市东岭电影制片厂正门
“热烈欢迎知青同志来此工作'的条幅高高的挂在电影厂正门最高处,电影厂的锣鼓队分列在大门两侧。
载着知青的解放卡车一辆辆从正门驶入,高建强和郑丰收正在车上不断地向夹道欢迎的电影厂职工挥手致意。
卡车陆续开进一个广场内,并呈“一”字型停靠。知青们有序的下车,高建强和郑丰收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广场两侧的柏油路上赫然竟然停放着银色的战斗机,绿色的日式卡车,还有高射炮,榴弹炮等武器。看着这些拍电影用的道具,知青们在三三俩俩的讨论着。
面向他们的正前方已经搭好了一个台子,上面摆放好了一排桌椅,几位领导已经在那里就座。
一个戴着眼镜的女职工快步走到话筒前,“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知青们渐渐停止了讨论,广场内顿时鸦雀无声。
女职工接着说道”首先,欢迎各位知青同志加入东岭电影制片厂工作,咱们的入厂仪式马上开始“。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每一个字都咬得很准,直入人心。
“下面,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段副厂长为大家讲话”。
伴随着排山倒海的掌声,一位穿着中山装,长相慈祥的领导走到话筒前。
他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知青,并挥手示意大家停止掌声。
”亲爱的知青同志们,你们来自祖国的五湖四海,经历了多年的上山下乡生活。此时为了祖国的电影事业,你们不远万里来到东岭厂工作。首先,我代表厂领导,对大家的高涨的工作热情表示敬意;更对你们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段副厂长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高建强和郑丰收的手都拍红了,但是还是忍不住鼓掌。
段副厂长接着说道“东岭电影制片厂可以说是历史悠久,它是我们新中国电影的摇篮,是为全国人民提供积极向上的精神食粮的主要生产基地。东岭厂目前肩负着反映伟大时代,讴歌社会主义建设的宣传重任。广大知青同志的加入,为我们的创作队伍输送新鲜血液。我希望大家能够在工作岗位上发挥所长,为祖国的电影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同时也希望大家能虚心向老职工学习工作经验,尽快的融入到各个车间中去,大家说,有没有信心?”
“有”,广场上的知青们齐声喊道。
“好,我的讲话就到这里,下面由各个车间主任点名,带大家去工作岗位”。
“照明车间名单如下:杨凤云,关娜。。。。。。”
“服化车间:丁晓慧,娄芸,郭志刚。。。。。。”
“美工车间:高建强,郑丰收”。
“丰收,咱俩又被分在一个战壕里了”,高建强高兴地说。
“是呀,这下咱们也可以做个伴了,”郑丰收回应道。
长长的走廊中,高建伟和郑丰收提着行李跟在美工车间主任背后。走廊虽然开着橘色的顶灯,但是还是显得十分的昏暗。他们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大铁门,高建强听到铁门里好像有人在说话,还有乐曲声,心中顿时充满了好奇。
“听说你们俩在云南下乡,那噶的是不是老热了?”
“是挺热的,天天上工只要背心短裤就成,要不干一会儿活就得整满身的汗。”郑丰收回答道。
“主任,您怎么称呼啊?”高建强问道。
“啊!我姓陈,陈大鹏。也就比你们大个十来岁,以后你们叫我陈哥也行”。
“那怎么行,陈主任,以后还得请您多多关照”,高建强套近乎说道。
“啊,那好说。哎,终于到了”。陈大鹏指着走廊尽头的大铁门说道“那里面就是咱们美工车间,走,我带你俩去认识认识人”。
陈大鹏推开一人高的小门,高建强,郑丰收跟着走进去。令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大铁门后竟然别有洞天。
美工车间差不多有三个篮球场那么大,里面摆满了车床电锯,木桌木台木架子,角落,地上到处堆满了木料。还有一排排的铁卷柜,错落有致的分列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车间的工人们也各自忙碌着,有的在锯木头,有的在钉东西,工作的场景宛如一个大型的家具工厂。
“哎大家先把手里的活放一下,给大家介绍下两位新来的同志”。
听到陈大鹏的话,职工们放下手中的工具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小高,小郑,我给你俩介绍一下”。陈大鹏指着周围的同事介绍道”这是木工组的胡大友,郑龙,吴凯旋”。
“这是美术组的赵滨,林瑞阳,刘小宁”。高建强和郑丰收不断与老职工握手。
“来,我再给你俩介绍一下带你们的师傅”。
陈大鹏将两人带到车床电锯跟前,一位老职工正背对他们锯着木头。陈大鹏大声地说道“张老海师傅,张老海师傅,这是新来的小高和小郑,从今天起,你负责带他们熟悉工作”。
张老海停住了手中的活,转过身来,漠然地看着高建强和郑丰收。
高建强也仔细地端详着师傅的长相: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两个鬓角已经有些花白,鼻子上架着副老花镜,右耳朵上还夹着一根发皱的烟,典型的一副老木匠的模样。
“张师傅以前是个木匠,加入咱们美工车间有16年了,是我的前辈,你们可要好好和他学习一下啊,将来结婚置办家具自己就能做”。陈大鹏说道。
“行了大陈,他俩就交给我了,你别再给我戴高帽了,忙去吧”,张老海不耐烦道。
“行,张师傅,你教他俩吧”,陈大鹏又对周围的职工喊道“大家伙也别围着了,赶紧干活吧”。
“你们俩跟我到这边来”,张老海领着高建强,郑丰收来到一张工作台前。
“之前在家干过木工活没有?”
高建强,郑丰收同时摇摇头。
张老海又说“那我给你俩说说咱们木工组经常使用的家伙什,这些以后干活都会经常用到”。
“这是角尺,画线用的;这是锯子,咱们用来锯长的木板木条;哦,那是刨子。这玩意可有讲究了,有大于45度的,小于45度的,还有正好45度的,以后再慢慢详细讲给你们听”。
张老海对工作台上的工具如数家珍,讲得头头是道,都不打呗。
“那个是羊角锤,你们在就是没用过也肯定见过;最后的这个就是凿子,斧子。等拍戏时需要加工大量的木板时,就要用到那车床电锯了;要时候加点小心,那玩意老快了,一不留神就把手指头给你锯掉了”。
高建强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工具,随口说道“师傅,想不到木匠手艺还能用到拍电影上啊”。
张老海听后一脸不悦道“木匠咋了,可别小看了这门手艺。在咱们东岭电影厂,木工活拿不转的美工就成不了气候”。
高建强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师傅,我说错话了,你可别介意啊”。
“算了。对了,你们俩会抽烟不?”
两个人都害羞得点了点头。
“抽根烟一定要去工作区以外,咱们车间里堆得都是木板,木条。这玩意一见火星就着,千万不能在车间抽烟,被抓着就得扣钱”。
张老海叮嘱完,高建强和郑丰收就开始给他打下手。一边熟悉工具,一边试着自己锯木板,刨木条。
几天后,东岭电影制片厂正门前,一个蓬头垢面的姑娘拎着行李踉踉跄跄的走来,径直走到厂区。
“等一下,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找谁呀?”
姑娘把手中的行李,网兜“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大声喊道“俺找厂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