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华升入高中，因为成绩平平而进了一个普通班，重点班属于那些成绩优异或家境较好的学生。这个班是理科背景，班主任是教数学的，高二文理分科时毫无疑问会被成为理科班，所以在教学上也侧重理科，文科课成为徒有形式的过场。
新的环境让忧郁的来华重新显现出了一丝生机，班主任老童很喜欢他心直口快、敢作敢当的性硌，让他担任团支书的职务，物理老师也挺喜欢这个充满新奇想法的学生。但不久来华又回到初中的那种状态去了。和父亲生活在一起毫无乐趣可言，多数时候两人都在沉默中度过，他讨厌烟熏火燎的房间、肮脏凌乱的被褥和寡淡难咽的食物。父子间尴尬的关系让他特别需要别人的关注和认同，不自觉地又回到初中那种变着法出风头的状态，自然又和一帮损友厮混到了一起。缺少家庭温暖的他十分渴望来自异性的关注和温暖，但中学生那种朦胧隐秘的心思和学校对早恋强硬决绝的态度，并没有女孩敢走近他，他只能靠和一群男生吹牛打赌混日子，晚上辗转反侧的他只能一次次放纵自己的身体。
仅仅一个学期，来华又显出了初中的那种颓态。上课不能集中精力，现实上他的眼睛视钱模糊、见光流泪，放学后在杂乱昏暗的房间里，也没有心思打开书本。刚开始还想着如何提高数学和外语成绩，不久也就变得少心无肠了。他的文科成绩一直都不错，他也喜欢没事就翻翻地理历史。初中同学阿飞进了隔壁的文科班，和他聊了几次后便萌生了改学文科的念头，自己对理化确实不感兴趣，再加上看不清黑板，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不如早些转到文科班。来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亲，涌军对读书上学的事一窍不通，就按照儿子的要求找到了来叶以前找过的那位老师，那位老师和来叶天梁是熟人，又新任学校领导，没费什么力就把事办妥了。
来华转入了他向往已久的文科班，文科班的气息让他身心舒坦，摆脱了枯燥的化学符号，听一听唐宋元明觉得很有意思，更主要的是文科班女孩子也多，这很符合来华的闷骚性格。穷极无聊的来华和邻痤阴阳人整天瞄来瞄去，对姑娘们的身材长相评头论足。无意间扭头发现教室后排多了一个草绿色的身影，浓眉大眼是他喜欢的类型，他悄悄问阴阳人那是谁，之前怎么没有见过。阴阳人坏坏一笑，有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新来的吧，长得还不错，应该不是什么善茬。来华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有说不出的渴望和落寞。
没等对草绿女孩作进一步了解，来华便陷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痛中。自从上了高中来华就迷上了打篮球，孤独的他只有在球友中才能找到存在感。高中坑坑洼洼的土操场上立着几个篮球架子，平时都是很多人围在一起奋力拼抢篮板球。那天早上来华像往常一样在人群中抢球，连续拿到几个篮板球之后，他愈战愈勇，每一次都高高跃起。当他又一次腾地而起，弹回的球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极速砸在他的右脸，由于视力问题他没来的及做出任何反映便痛苦地弯下了腰。巨大撞击力带来的痛感让他怀疑眼球都被打爆了。结果证明眼球还在，塑料镜片也没有碎裂，只是眼球因充血而变得血红恐怖，尝试睁眼时总是酸涩流泪。他没有理会别人的慰问，捂着脸回到了教室，一上午的昏睡并没有好转的迹象，下午他没有请假就回到了家中，他担心自己本来就失明的右眼因为这次事故变成一个恐怖的血窟窿，他必须找个地方避开人们的视钱慢慢观察眼睛的变化。他进门没有吃任何东西就一头倒在炕上昏睡，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逞能去拼抢篮板，如果没有今天的事，至少他的废眼还有正常的外形，不仔细看很难察觉，如果眼睛就此变成黑窟窿，自己又该如何生活在人群里。疼痛恐惧让他昏睡了两天，涌军几次喊他都不理会，一拉才发现他意识模糊，浑身滚烫，就追问哪里难受，来华心里害怕，就把篮球砸伤眼睛的事说了。当天晚上来华高烧不退、头痛欲裂，实在扛不住就让涌军去找医生。医生检查过后说可能是脑膜炎，就给他输了一些强效的消炎退烧的药液，来华慢慢安静下来并惭惭进入梦乡。
打过吊瓶后头疼的症状基本消失了，医生开了此地药后离开了。按要求服药后的来华并没有好转的迹象，眼睛的肿胀开始发散，眼眶青紫，眼球浑浊，稍微睁开便痛痒难忍。整天昏睡不思饮食，惊厥盗汗，身体日渐衰弱下去。涌军只能把他送到城里二姑家，毕竟需要有个女人来端汤送水，来华在二姑家炕上躺了足足半个月，吃了来自三个医生的药，失眠盗汗的症状有了改善，只是四肢冰凉，畏热畏光。身体稍微能够行动他就紧坚持回到他和父亲的家中，因为在无意中听到了二姑刚过门的媳妇嫌弃的话语。他呆在家里休息养伤，每天都没法出门，涌军还是像以往一样每天露一次面，干着他不知名的大事业。来华在家里休息了二十多天，透过镜子看到自己勉强睁开的右眼，瞳孔的黑色已经完全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灰蒙蒙的阴影，整个眼球因为变形萎缩双原来要小上一号。勉强睁了几下便刺痛流泪，他只能再次闭眼休息。受伤之前他的眼睛虽然失明，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而现在任谁都会看出是只残眼，他的外形就这样被毁掉了。但值得庆幸的是眼球的基本外形还在，不至于变成一个黑窟窿，他已经在脑海里不只一遍设想过自己装了个死气沉沉的义眼后的情形。也幸亏是这种结果，否则他的家人连给他换义眼的能力都没有。
来华还是准备返回学校继续上课，他已经缺了两个多月的课，班主任已经多次派人询问他是不是不来了。因为来华当时没有请假，所以涌军把他送到学校给班主任说了好话才算了事。班主任老童在涌军面前历数来华如何顽劣如何让他费心，涌军没有听懂意思，还是一个劲说请老师费心请老师包涵。所以来华复课后没久老童就找了个借口把他的座位调到了最后一排。
一天放学回家，屋里黑灯瞎火，来华以为涌军像往常一样去不知哪里游荡了。正准备摸钥匙开门，邻居大婶喊着他的名字着急地跑了过来，告诉他涌军出事了，现在已经抬到医院了。急忙问怎么回事，原来涌军闲来无事，房东便叫他帮忙去收玉米，房东驾着拖拉机载着满车的粮食和几个人，下一个陡坡时刹车失灵，人们惊恐跳车，拖拉机载着粮食直接翻入路边的沟底，涌军和房东都受伤被抬进了医院。来华急忙转身按大婶的指示奔向医院，一路上他什么也没有想，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感觉神经被麻痹了，思维变得异常迟顿，经常需要费力地去想起或思考某件事。
涌军和房东并排躺在医院的病房，房东的妻子儿女焦躁地议论着。他们看见来华进来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描述着发生的事情。房东伤到了脚骨，涌军则是大腿股骨断裂。涌军的意识还是很清楚的，腿部的疼痛让他不时闷哼几声，看到来华进来他稍微抬起了头。来华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呆呆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而且相处几年以后父子间还有一种说不清的生疏感，他凑到涌军跟前，问他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他可以去买。其实这是一句扯蛋话，一来涌军现在疼到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二来真要去买他兜里也掏不出一分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