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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要人命的馊主意

贾善仁听信黄万福的撺掇,连夜去拜见镇公所的吴典史,状告李绅偷了两头驴。镇公所就座落在贾家庄村北口,作为镇公所最高长官的吴典史,借助地理之利,平日没少敲诈贾善仁,何况今日贾善仁一下给他进献了二十两银子,一口应承当夜抓捕李绅。

吴典史虽说官不大,手下也有数名兼职差役,都是从社会上招募的偷鸡摸狗之徒,为首的苏煞,更是方圆数十里欺男霸女,人见人恨。贾善仁为了能让这些差役尽心尽力,普通差役每人又送了二两银子,苏煞送了五两。

为了显摆威风,苏煞一着不慎,双腿蹬在石头砌的墙壁上,双脚都从脚踝处骨裂,脑袋又撞在地上,顿时昏死过去。平日里他手下的这些差役没少受他的欺压,都抱定幸灾乐祸的心,没一个对他进行施救。

跟随查看动静的贾善仁,听到了苏煞的惨叫,带着大批家丁,不顾嫌疑拥入屋子。首先查看了苏煞的伤势,叫过四名家丁,将苏煞抬去找医生救治。

贾善仁曾在李绅手下吃过几次大亏,从心理上不免对他有几分畏惧,但今日依仗有镇公所差役替他撑腰,胆气壮了许多,指着李绅声色俱厉:“你犯下重罪,胆敢拒捕,俺看你是活腻了。”

“你说俺犯下重罪,俺的罪是什么?”李绅旁若无人坐回到了炕头。

“你没有犯罪?那两头驴是从哪儿来的,分明是你偷的吧。”

果然是驴的事,李绅更坦然了。回道:“那两头驴是县城廖家当铺掌柜送的,你为何诬赖是俺偷的?”

跟在贾善仁身后进门的黄万福插了话:“当铺掌柜的有几个不是吝啬之人,廖华清又不是疯子,平白无故送你两头驴?说给鬼听都不会相信。”

李绅本想硬扛,但对方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得实话实说:因为他替廖家写喜联,廖华清为了感谢他,所以就送了两头毛驴。

前日小翠、贾耀宗替贾耀祖抄写《千字文》,黄万福认定那是李绅所为,一笔歪歪扭扭的字体,以廖家之富,会用他写的字?这才是说给鬼听都不会相信。

眼看天光已经完全大亮,再跟李绅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黄万福向贾善仁建议,还是把李绅押去镇公所,一顿板子,不怕他不说实话。

贾善仁向几名差役点头哈腰道:“几位差官老爷,典史大人还在镇公所等着审犯人呢,您老几位是不是……”

几名差役都得了贾善仁二两银子的好处,自然都听他的。两名差役把枷锁往李绅脖子上一套,押起来就走。剩下另外一名差役,前往牛大壮家起脏。

柳氏见儿子被抓,哭哭啼啼跟着去追,却被贾善仁指挥家丁拦下。贾善仁告诫柳氏:“你儿子犯的是强盗罪,大牢是蹲定了,你现在要干的是,把秋庄稼砍了,明天俺来收回土地。”

儿子被抓,租地要被收回,柳氏吓得头脑一昏,往地上倒去,被闻讯赶来的小翠及时一把扶住。

“翠儿,搀着俺去,去……”

柳氏头昏脑胀,语无伦次。小翠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搀着她往村北口镇公所赶去。

李绅被押到镇公所时,吴典史尚未起床,差役不敢去叫他,只得暂且将李绅搁置在大门前等着。

小翠扶着柳氏赶到不久,差役牵着那两头驴也到了。牛大壮大喘粗气在后面追着:“那是俺的驴,那是俺妹妹的聘礼呀……”

黄万福威吓道:“那是贼脏,你还敢追着要?这窝赃之罪你是跑不掉的。”

一众人在门前等候吴典史问案,辰时一过,仍不见他起床。贾善仁忍不住了,悄悄问一名差役:“总是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是不是拍门把典史大人喊起来?”

差役白了他一眼:“要叫门你叫,俺可不敢。上次仅仅俺多说了一句话,被典史大人掌了十下嘴,至今还肿着。”

众人正在大眼瞪小眼,等着吴典史开门,从村口不远处迤逦来了一行人,令人奇怪的是,都骑着马,另外还有两匹健骡驮着许多东西。

等到了近前,小翠一眼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激动万分,一溜小跑迎了过去。向其中一人道:“范师爷,您来得真巧,李绅眼看要受大罪了。”又向另一匹马上的廖华清道:“你什么不好送,非得送俺们两头驴,惹了多大的事。”

小翠的内心,还一直为李绅拿驴给她当聘礼愤愤不平。

小翠是装扮成男孩去的县城,现在恢复了女儿家装束,范师爷范之贤一下没能认出来,奇怪地盯视着她。

廖华清已经跳下了马,笑道:“翠儿姑娘,其实在县城俺就知道你是女孩子,要不也不会给你和李公子只安排了一间房。”

果然是李绅捣的鬼。小翠扭头恶狠狠瞪着李绅:“俺还想救你。死了才好!”

李绅一副十分痛惜的表情:“俺死了,你岂不是要守活寡。年纪轻轻就守寡,以后的日子你可怎么过哟!”

真是属鸭子的,肉烂嘴不烂。小翠朝李绅奔过去。李绅早有准备,把脑袋往下一缩。他却算计错了,这次小翠的手并不是奔他耳朵去的,一把扯住了他的嘴巴,往两边撕扯:“你还敢胡说八道,俺把你的嘴撕烂……”

两个人旁若无人打打闹闹,一旁的差役不认得范之贤。呵斥道:“死到临头了,还打情骂俏,真他妈不知好歹……”

范之贤从马背上跳下来,走过去问:“是谁让你们抓的李绅?吴常礼呢?”

差役想了半天,才记起吴常礼是他们典史大人的官讳。在平日,谁要是无意中叫了这个名字,轻则掌几下嘴,重则得挨几十下柞木板子。

范之贤一身青布长衫,头上扣着一顶同样质地的遮阳毡帽,花白胡须,清瘦面庞,极像是一名三家村的塾师。

“大胆,咱们老爷的官讳也是你叫的?”

“我问你,吴常礼到底在哪,快把他叫出来。”范之贤仍是粗声大气。

要在往日,仅凭范之贤的口气、神态,差役也应该清楚他绝非等闲之辈,都怨昨夜办差前,贾善仁请他们吃的那顿酒席,酒都喝得太多,大脑迷迷糊糊,失去了正常的判断。一副枷锁套在了范之贤的脖子上,一名差役狞笑道:“叫你还敢张狂。”

在整个县城,范之贤人见人敬,到了这穷乡僻壤,却枷锁披身,他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大声叫骂:“吴常礼,你个狗娘养的,你的人敢锁老子,老子跟你没完……”

“别叫,别叫……”差役们脸都吓黄了。

镇公所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典史吴常礼揉着眼屎,喝骂差役:“什么人都敢到本老爷的衙门口吵吵嚷嚷,俺看你们的皮是痒痒了。”

几名差役慌忙一起跪倒:“启禀老爷,不知从哪儿跑来一个疯子,小的们正在抓捕他。”

“吴常礼,你好大的官威,连老子也不认得了?”

吴常礼这才将目光转向范之贤。揉了揉眼,又仔细打量一番,一拍自己的屁股道:“范师爷,这是哪阵香风把您老吹来了?”随后责怪黄万福:“黄先生,你不是一直吹嘘跟范师爷交情深厚吗,那些狗崽子不认得他老人家,你总该提醒一下呀!”

自从来到贾家庄,黄万福为了自抬身价,一直自吹自擂与县衙范师爷是同门师兄弟。其实他仅仅是识得几个字的县城贫民,在县城实在混不下去了,趁贾善仁替儿子延请塾师之际,通过朋友推荐才到贾家庄混口饭吃。

当众被吴常礼揭穿,黄万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知道今天自己再呆下去,首先李绅就不会饶过他。向贾善仁道:“少爷昨天新开了一门功课,老朽放心不下,得去私塾照料一下。”

以贾善仁的精明,早看出李绅与这位范师爷不是一般交情,今天惹下大祸都是拜黄万福所赐。黄万福想溜之大吉,让自己在此顶缸,哪有那好事。向吴常礼跪拜道:“俺向大人诬陷李绅偷驴,都是黄万福出的主意,可不管俺的事。”

李绅的枷锁已被差役解开,几步跨到贾善仁面前,点着他的脑袋问:“诬陷俺偷驴这件事就算是黄万福出的主意,要强行收回租地又是谁的主意?你总不会也归咎于他吧。”

李绅清楚,与诬陷偷驴相比,地主在庄稼未收割之前,强行收回佃户的租地,罪过要大得多。他这样一说,既坐实了黄万福的诬陷,又攀扯住贾善仁强行收回租地之罪。

吴常礼出门得晚,尚且不知李绅与范之贤之间的关系。一个衣衫褴褛的穷小子,其身价如何能与一个大财主相提并论。吴常礼待价而沽后,把眼一瞪道:“你说贾善仁要强行收回租地,有何凭证?”

贾善仁要收回租地,只是说说而已,并未付诸行动,想从这方面定他的罪,还真没什么真凭实据。

李绅哑口无言,不知怎样回答。突然远处一个贾府家丁奔了过来,向贾善仁道:“老爷,牛大壮家的庄稼已经被砍完了,小的们请示,李绅家的庄稼要不要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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