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砖青瓦,杉木房梁,空心楼板,水泥地面,最近村里立起了好几座这样的房子。它像一颗颗巨大的红宝石让小山村敞亮起来。这也让除四合院以外的老屋暗然失色,显得更加落魄凄凉。老屋都是泥墙,多年的风吹雨打,墙被浸蚀得坑坑洼洼,有些墙面裂着拳头粗的缝隙,风一来,像耄耋之年的老人在风中瑟瑟发抖。房顶上的瓦片更是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大家饱受漏雨之苦,习已为常了。胆大的还上房顶检检修修。月尧家的倒还好,母亲是绝对不会让房顶漏雨的,她说要修检,父亲即是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村里多了好几栋新房,房主人们个个昂首挺胸,笑意焉然非常自豪地受着村里人的崇拜,惹得其他人羡慕不已,常常久久驻足观望。英娥是这群人里最显眼的一个。她常常或远或近地长时间的驻足观望,脸上没有表情,像沉思亦或是遐想,有时更是呆望。“她想盖房,简直是痴人说梦。”村民们如是都这么说。
“我要盖房!”吃饭的时候母亲这么说。
“盖房,你拿什么盖,盖房是说着玩的吗?人家可是有好几个青壮劳力呢!咱家有舍?”父亲说着说着竟还来了气,把碗也放下了。
“你个傻子,我又没说一下子盖起来,先盖一层,缓几年再盖上一层。”母亲瞪了父亲一眼,没好气把父亲的话顶了回去,“再说大女儿都结婚两年了,一个女婿半个儿,都有小孩了,回岳父家帮忙盖房子是天经地义的。”
父亲没再说话,反正这个家他说了不算,他也懒得操那份心,你让咋干就咋干。
果然,没几天,石匠们就把地基砌好了。月尧去看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块一百多平米的平整地面,被隔成六个房间,每个房间的地基都是用两百来斤的石块砌成,可这里前几天还是荒坡,母亲真厉害,月尧心里想,虽然平日里除了吩咐和责备母亲不会说其他了,整日板着个脸,家里人人都怕她,但月尧挺佩服她的精明干练、雷历风行。
中考后,暑假的第一天,月尧赖了一会床,中专没有她的名额,中考考得再好也与其失之交臂了,正像母亲说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懊悔着,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如今,到底要怎么办呢?还是早些告诉母亲吧,或许去打工也是一条出路,总不能像姐姐那样,十七岁就嫁人了。正在踌躇之间,听到一阵喧哗声,原来是四个舅舅来了。
“舅舅们好!”月尧赶紧打招呼。
“我们的秀才就是不一样,跟四个舅舅打招呼,也是惜字如金。”大舅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头足足比父亲高了一头。
“舅舅们是来帮咱家做砖坯的,你负责做饭,端茶送水,你父亲帮忙打打下手,张罗张罗。”停了一会,面朝舅舅们略带歉意,“我还得去街上捡垃圾,挣点生活费。”
“尧尧给我们做饭,高待遇了,去街上二十来里地呢,早些回来,不要淌黑。”看了看月尧,高声道,“尧尧,你做饭可别学你妈,可不能做‘柴方水便’给我们吃。”三舅比较活跃,总爱开玩笑,他在的地方,总是静不了。他说的‘柴方水便’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都笑了起来。
“油腔滑调!”母亲嗔道。
四舅动作快,拿了砖匣子,径直向房基地走去。二舅个头矮小,紧紧在四舅后面跟着,沉默寡言,一直没开口说话。
舅舅们真利索,晌午月尧去送茶水的时候,十条砖道已经整理出来了,父亲和大舅把做砖坯的泥也和好了。二舅正在试泥巴的湿度是否合适,大家见月尧来送水,都围了过来,在树下阴凉处席地而坐。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黄泥巴的味道,月尧想,原来黄泥巴的味道也那么让人陶醉。
舅舅们真是壮实,忙了一天了也不觉得累,晚饭后,大家围坐在一起,三舅讲起了山野奇闻,母亲并没有食言,天不黑就回来了,她给大家端来了白天在街上买的瓜子酥饼糖果,大家乐呵呵的,三舅讲得更起劲了,究然讲起了鬼魂之类的故事,弟弟妹妹不敢听早早的睡觉去了。月尧哪里舍得去睡,当舅舅们各自歇下了她还沉浸在那种少有的快乐之中。
月尧每次去送茶水的时候,她总要在那里帮一会忙,舅舅们亲切慈爱,话语总是那么温和,月尧总愿意和他们呆在一起。
“回去吧,太阳晒得很,学生娃子经不起晒。”
“你这女娃娃,干净利索,家务操持得那么好,学习又是百里挑一。”
“女娃娃晒黑了可不好看哟。”舅舅们总是这样催促自己。父亲也憨憨的看着月尧,一脸慈爱,“回家去吧。”
有时候,他们也会谈起女人,见月尧过来了,就马上转移话题。月尧也不理会,依然给舅舅们端茶递水,从不出任何差错。
日子就这样快乐着,转眼,十条坯道上都码满了土坯,舅舅们要回家了。他们还特意和月尧道了别,一整天,月尧都沉浸在依依不舍的别离之中。
“舅舅们走了,饭也不用特意做了,明天你和你爹把那些晒干了的坯子整起来,坯道整出来以后就该叫你姐夫来帮忙了。”晚饭的时候,母亲这样说。
“姐夫……”月尧的心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