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月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了。
就像一棵沉睡在身体里的种子开始苏醒,江新月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迎向阳光、吹着微风,喊了一句:“我要发芽!”
将油腻的头发随手挽了个丸子包,江新月回头看自己的房间,是何其地凌乱。
呕吐物留在床上、地毯上,血渍从卧室一路滴到了客厅,茶几上还放着带血的刀子,摔碎的陶瓷水杯裂成了无数片细小的碎片。
江新月叹了口气,这样的凌乱与狼狈,不就是她之前的生活吗?
明明只过了一个晚上,江新月现在却可以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自己之前的生活,一切恍如隔世,不能不说,人生真是奇妙。人,真是种奇妙的动物。
江新月换起袖子,将床上的被褥通通装进袋子扔掉,还有地毯也扔掉,刀子,扔掉!一切标记着凌乱与不堪的物件,都扔掉!扔掉!扔掉!
最后,江新月连身上的衣服也扒下来,扔掉!
再去洗个澡。教师公寓里的浴室不大,但江新月爱干净,给自己装了一个很大的浴房。江新月打开蒸汽,放起音乐,将自己从头到脚细细地操洗了一遍,拿出恨不得扒下自己一层皮的架势。
洗完澡,江新月从衣柜里找出买了很久的一套全新的家居服装上,一套粉嫩嫩的可爱范家居服,帽子上还有两只免耳朵。之前卓峰说他不喜欢,这套家居服太装了,不让江新月穿,江新月才把这套衣服拿到公寓来。
现在,江新月第一个要爱的人,便是自己。第一个要倾听的声音,就是自己的声音。
江新月满意地穿在身上,还动了动那两只可爱的兔耳朵,唇边有了笑意。
戴着兔耳朵的江新月把大包小包的垃圾堆到了门口,每天傍晚会有物业将垃圾收走。
忙了大半天,江新月肚子有些饿了。
父亲喜欢吃什么,母亲喜欢吃什么,满城喜欢吃什么,卓峰喜欢吃什么,甚至家里七大姑八大姨喜欢吃什么,她都知道,都记得,都要照顾每一个人的口味。
可是,自己喜欢吃什么?江新月竟然不知道。
太可笑了,一个人竟然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江新月哭笑不得。
对着镜子,江新月看着头发湿哒哒往下滳水的女人,开口问道:“江新月,你喜欢吃什么?”
问完后,镜子里的女人竟然流下了眼泪。
“不要哭,想一想,你喜欢吃什么?”江新月抬头去镜子上,想要抹去镜子里女人的眼泪。
过了半晌,镜子里的女人说,“上一次和满城去吃江浙菜,好像喜欢微甜的味道。”
江新月点了点头,对啊,那家浙江菜馆的小食很是精致,自己应当是喜欢的。
“从今往后,不要再哭了,”江新月对镜子里的女人说,“喜欢吃什么,可以慢慢发现,慢慢找,喜欢什么颜色,自己也可以慢慢把不喜欢的排除掉,喜欢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虽然目前都不是很清楚,但是,慢慢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江新月把整个手掌贴在镜子上,手心冰凉,与镜子中的女人掌心相对,“但是,从今以后,除了你自己,不会有人再能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而不是活成其他人想要的样子!”
镜子中的女人已经不流泪了,眼神中透出了些许坚毅的意味。
江新月离开了镜子,望着窗外的初夏景致,听着耳畔的知了声响,打开手机,准备点那家浙江菜馆的小食外卖。
手机是母亲淘汰下来的,里面的锁屏与壁纸都是母亲自己的写真。
”唔,该买一个新手机了。“江新月自言自语。
江新月想要坐在沙发上点外卖,却发现沙发坏了一个角。
其实沙发的这个角坏了很久了,是卓峰亲戚的孩子砸坏的,卓峰说孩子不懂事,不要计较,也不让她修,怕亲戚知道了会尴尬。
但此时,坏了的沙发让江新月觉得无法忍受。
江新月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吃些东西,再买个新沙发回来,还有床品,再买些自己喜欢的床品回来。
江新月开车直接到了浙江菜馆,一个人点了餐、吃了饭,顺便买了新手机,将旧手机丢到了垃圾堆里。再去家俱城挑沙发。自己究竟是喜欢布艺呢,还是喜欢皮质呢,是喜欢欧式呢,还是喜欢中式呢?江新月在家俱城一直逛到晚上九点打烊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被藏得很深的喜欢,原来,江新月喜欢稍稍改良过的新中式风格。
像是吹尽黄沙始见金一样,江新月很开心,这是”发芽“之后,她长出的第一枝枝叶?只是自己的心思总是藏得很深,深到自己都很难挖出来。
”慢慢来,江新月,你的悲欢一样重要,不管别人重不重视你的想法,你自己要先尊重自己的想法。“江新月买下了一组新中式的沙发,顺便也将茶几换了配套的。
刚刚付完钱,江新月又看到了一组新中式的实木床和衣柜。
那张床的床头雕刻着木朴又清雅的花朵,床的四角都用圆弧来修饰,还有用来撑蚊账的支架,也都雕着花朵。很像是自己研究的文献当中,画里的床。
江新月的眼睛有些挪不开,然而价格不菲,”哈哈,”江新月想,“一个人还要根据自己的表现猜自己的心思,真是够逗的。“
于是江新月索性将那床和衣柜一并买下,卖家还送了些丝绸的床品。
出了家俱城,江新月竟然开心地蹦跳了起来。
但她马上停住。她从小被教育女孩子,要坐有坐像、走有走姿,不可以乱蹦乱跳,被人笑话。
可此时,江新月笑了笑,她明白自己,跳了起来是因为开心,三十年来,她第一次这样宠爱自己,而感受到被宠爱的自己,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
江新月心头一酸,”从今往后,好好宠爱自己啊!“
江新月蹦蹦跳跳地往回走,上了车也还哼着小曲,期待着明天新家俱的入住。
期待,江新月有多久没有为自己期待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了吧。她总是在满足他人的期待,甚至为了他人的期待,忘记了自己也有期待,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是个五行缺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