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温如春留下几人吃饭,推脱不过的几人也就从命了。
吃饱喝足后,几人上路。
程近秋和穆青并排慢慢走,是真的在慢走,以一个常人的速度。
宫玦说饭后不能剧烈运动。
“你想和他一起走吗?”穆青问程近秋。
“嗯,想!”程近秋回答。
“为什么呢。”穆青笑了,“就那么喜欢他?”
“我不知道。”程近秋摇头,“但我知道我知道我想看着他,天天看。”
“那就和他去呗,他们应该今天或者明天就走了。”
“那你呢?”
“我能去哪儿呢?”穆青说。
“跟我一起。”程近秋认真的说。
“那样的话别人就知道你是逃兵的女儿了。”穆青温柔的看着程近秋。
“我爸他不是逃兵。”程近秋斩钉截铁的说,虽然记不太清了,但那宽阔的肩膀是她的依靠。
“他是我的英雄。”程近秋接着说。
每个父亲都是孩子的英雄。
“嗯,他不可能是逃兵。”穆青扭过头。“绝不可能是。”
“那你跟我一起走吧。”
“可在别人眼里他是。”
“那有什么关系。”程近秋满不在乎的摇头,“只要我觉得他不是,他就不是。”
“如果我跟你走,那只会给你添麻烦,你会被别人指着脊梁骨骂,骂你爸没有骨气。”穆青说,“只要我不去,他们就不会认不出你来。”
“不会的,只要别人问,我就会说我是程忠仁女儿。”程近秋肯定的说。
“那我也不会去的。”穆青说。
“那我也不去了。”
“你不想天天看着他了?”
“想。”程近秋点头。
“那你不去?”
“你不去我就不去。”程近秋认真的说,“你是我妈,你在那我在那。”
“多大了,还黏着我呢?”穆青温柔的笑着,就像天下的母亲看着远行的儿女。
“我才十四。还有三个多月才十五。”程近秋想了一下说。
穆青沉默了一下。“那也是个大人了,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都帮你外婆卖菜了。
穆青接着说“走吧,追上他。你跟着他我放心。”
“哦。”程近秋背上穆青,大跨步的追着宫玦,周围的灵气围成一个圆球,包裹住母女两人,这或许是灵气的主动吧。
“别人不是说他是坏人吗?”程近秋问背上的母亲。
“坏人可不会保护我们,也不会隔三差五的送吃的给我们。”
“那他是好人吧。”
“嗯,他是个好人。”
前面的宫玦不知道他已经有了两张卡了。
程近秋周围的灵气围成一个圆球,包裹住母女两人,这或许是灵气的主动吧。
程近秋没有权限调动灵力。
两人很快就赶上了吃饱了稍微慢的宫玦几人。
穆青招了招手,宫玦拍了一下李裴的头,李裴转过头看见招手的穆青,停了下来,几人见状也站着看向两人。
穆青急忙开口说,“我就是想问一下小玦那天走,去温堡主说的地方?”
“明天吧。”宫玦回答,“今天先回去收拾好行李,明天就走,时间来不及了,都怪温老爷子,非要让我们陪他过春节。”
“别人好心,让你和他过个春节怎么了?你没收到红包?”木昭义语气不善的朝着宫玦说。
“一个红包就收买了。”宫玦嘀咕了一下,“有什么事要帮忙吗?阿姨。”
“也不是啥大事,就是问我们两个能不能陪你们一起走。”穆青说到。
“那当然是可以的,求之不得呢。”宫玦笑着回答,“我还以为你们还没决定好走不走呢。堡垒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也不见你们有动静。”
“我们都不知道堡垒里的人走了,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穆青惊讶的说。
“你们不知道?”宫玦疑惑的说。
“不知道?”穆青皱着眉头。
“那回去看一下信,里面可能有,我不知道能不能说?”宫玦回答,这可能是温如春的战略。
事实上,这并不是不能说的消息,这个消息早就放出去了,从南边开始的,只是温如春可能没有想到,所有人都在自顾自,跑的比消息散播的速度都快,所以散出去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南城区,那里就没人了,一夜之间。
XC区也是有人知道的,但是大家住了这么久都没熟悉,大家彼此看不起,最西边处在最低端,是没有人去那里并和那里的人有交集的。
“那行吧,今天晚上我就收拾好东西,明天过来。”穆青点点头。
“嗯,那阿姨我们明天十点左右走,从东门离开。”宫玦说,然后接着说,“晚一点也行,我们想步行过去,还得麻烦阿姨带路。”
“那里的话,是我们得麻烦你们了。只是步行过去的话,会不会远了点。”
“没有麻烦,就像温堡主说的那样,大家一起有个照应,我们有不方便的事有时候还得麻烦阿姨你。”
“远是远了点,就当旅游了,一个月的时间是足够的。”
“那行,就这样说好了。”穆青勾起嘴角,温柔的笑着。
“嗯。”几人加快速度,程近秋背着自己母亲,一行人在北城区出口分别。
北城区,温如春家。
温如春和贺若坐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联盟军只要死光的,没有逃跑的!”
“这我知道。”温如春笑着,英勇的故人。
二月七号,宫玦,木昭义,古牧之,李裴,溪若耶,穆青,程近秋一行人从蜀地堡垒出发,去往信上的地方,岭南堡垒。在那里找一个叫周之侨的人。
“这就走了吗?”古牧之回头看了一眼堡垒大门,玻璃的大门依旧一尘不染,门边的两个士兵昂首挺胸。
“那你留下来吧。”宫玦说。
“你怎么不留下来。”古牧之说。
“我一没有怀恋它,二没有舍不得。”宫玦两个拳头状的手依次伸出两根手指,“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这可是你长大的地方呢,就一点都不留恋?。”古牧之看着宫玦。
宫玦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它的孩子长大了,总该出去走走。”
“走吧。”木昭义回过头。
“我们会回来的吧?”溪若耶问。
“这不一定。”李裴说。
“一定会回来的。”宫玦默默地说。
……
“走了吗?”温如春问。
“走了。”贺若回答。
“全部走完了?”
“XC区的大部分没有动”贺若如实回答。
“为什么?”温如春眼睛眯着。
“好像是没有收到消息。”
“没有收到消息?南城区的人不是最喜欢去向XC区的人炫耀吗?这次怎么没有?”温如春惊讶的问道。
“他们跑的太快了,没有空去炫耀他们消息的灵通。”贺若兰站在边上。
“这东西不是发个朋友圈,或者发条语音过去就行了?”
“主要是南城区的人看不起XC区的,就基本没有和XC区的人有什么来往。”
“有来往的那几个都没有发?”
“没有。”
“啧。”温如春沉默了一秒钟,“再派人走一趟吧。原本想随便传出去的,我们自己准备自己的,看来又要耽误了。”
“好。”贺若拿出手机。
“军长,第一中队已经待命,是有什么任务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魏成,你带上一百个人去告诉XC区的人转移,如实相告,然后维持好转移秩序。”
“是。”
在魏成的设想中,今天XC区会鸡飞狗跳,他们会忙的不可开交。
事实上他失算了。
XC区没有鸡飞狗跳,没有怨天尤人,只是将消息告诉自己熟悉的人,然后慢慢打包行李,准备干粮。
就像他们已经知道了很久,现在确定了这个事实,很有秩序的排队出堡垒,魏成带来的一百多人基本没有什么用处,除了给XC区的人拿一些行李,看着他们上车。
有人找到了去处,有人徘徊于门口,有人随遇而安。
“报告。”
“进来。”
进来的是魏成,听报告的是贺若兰。
“于今天下午17时,XC区65户人家,共计195口人,转移180人,还有15口人不愿离开。”魏成说完,“请军长指示。”
“那十五口人是个什么情况?”贺若兰手里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有五个人是无法移动并且不愿走,有十个人不愿走。”魏成回答,“并且都是老人了。他们说这里是他们的根,也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所以就不走了。”
“那也得让他们走。”
“他们怎么都不肯走。他们说他们能不能活一个月都是一回事,能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他们活够了。”魏成站的笔直。
“那行吧。”
“就放弃了?”魏成望着贺若兰。
“那有什么办法,你去劝,你还能把他们赶出去?”
“也不是不行。”
“行个屁。”贺若兰骂了一声,“赶出去他们还活不过三天。”
“那我就回去了。”
“嗯。”
…………
3476年2月25号,距离惊蛰和虫潮来袭还有八天。
宫玦一行人慢慢悠悠的走,一路上见过很多东西,现在也快到了岭南堡垒,如果不是最后被几只人形的屎壳郎狼狈的追的话。
对于这几只屎壳郎,几人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因为他们推着几个巨大的黑色球体,不敢打,只能狼狈的跑,万幸的是宫玦他们比较快。
在他们后面离开的人都到了很久了,比如说后面坐车离开的XC区的几个人。
这一路上,程近背着穆青,溪若耶骑在李裴脖子上,到也算不上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看了很久的风景和一些奇奇怪挂的生物,每次都小心翼翼的走。
有时候遇见弱的就去吃它们的肉,李裴更壮了,程近秋更结实了,和宫玦也熟了。
3月2号,距离虫潮来袭还有三天。
蜀地堡垒,三千人站在巨大的方形广场上,台上站着一白发的老人,他是温如春,左边边上的是军长贺若兰,右边原本有人的,现在没有了,他在下面发着新的军装。
下面的三千人已经从新兵变成了老兵油条,因为十年前的他们只是二十多岁的新人,所以他们十年前活了下来。
“就是这样,所以想走的现在还来的及,没有人会怪你们。”温如春没有用话筒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结束。
“想走的人出列。”贺若兰巡视着众人。
“谁想走啊。”台下的一个领到衣服的人嘀咕着,“还没报仇呢。”
“谁叽叽咕咕的说是什么,大声说出来。”贺若兰看着他,大声的喊。
“联盟军人至死崇高!”他大声的喊了出来。
“联盟军人至死崇高!”
“至死崇高!!!”众口一词,一如十年前。
我们记住之前的那个男人,赵强。
贺若兰笑,温如春一直挂着的笑容变得更大了。
“那好,去吧你们衣服换了,下午我们去给自己埋个衣冠冢,可没人给我们收尸了。”
“是!”
下午。北城区坐北朝南的山上,一个个新的衣冠冢立了起来,每个人给自己点了三炷香之后就坐在一起聊天。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会埋自己。”一个人感叹说。
“你说错了,是埋自己的衣服。”
“哈哈哈。”
“这也太草了。”
…………
另一堆。
“我们这是没有后勤了吗。”
“有什么后勤,火夫都上战场了。”
“那不是岂不是没饭吃了?”
“这场仗打又打不了多久,最多一天半而已。”
“对,要集中一切有生力量消灭敌人。”
“那也会饿啊?”
“……”
…………
再远一些。
“我们这是死了吗?”
“还没呢,还有几天。”
“有谁会记得我们吗?”
“有啊。”一个人指了指身后的墓碑,“它记着呢。”
“突然就好悲伤。”
“想啥呢?”
“我们是不是死的没有任何意义,为了死而死。”
“这个问题我问过军长。”魏成对着问问题的那个人说。
“军长说‘我们并不是死的没有意义,我们在为生者奋战,在为死者哀歌,赋予他们死去的意义’。军长是这么回答我的。”
“可堡垒里就几个和我们一样必死的人了。”
魏成扭头看着东边,“你说那边有什么?”
“有山,有水,有树林。”
魏成摇摇头,“那边有一个堡垒,十年前有一千五百万人。”
“比我们这里多了好多。”
“十年前这里人比那里多,后来大迁移之后才少的。”魏成说,“如果我们不死在这里,那里本来就有很多水里的虫,再加上这里过去的地上的虫。那里肯定得死伤一半。”
“只要我们守上一天,他们就能把堡垒启动,迁移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江中的人建的岛上。”
“那现在不能迁吗?”
“不能。”魏成说,“现在水里的鱼比虫子还危险,他们会啃噬堡垒脚,撞堡垒。”
魏成看着东边,“虫来了就不会了,它们都忙着吃虫去了,那一天是几乎没有风险的,只要守住地上,基本就是安全的。只要我们拖住一天,就一天,那里的一千多万,或许是两千多万人就有了更多的把握活命。”
“那我还是死的比较有意义的嘛。”
这些对话多的不可枚举。
中原堡垒,贺若家。
“首长,今年兰军长还是没有回来。”
“嗯。知道了”一个看起了很壮硕的老人伏案写着什么,搁下笔,抬起头来,苦涩的笑着说,“这才是我贺若辅伯的孙子,有骨气。”
过来的人张了张嘴,沉默了下去,老人是联盟军军委的六人之一,两个儿子,死了两个。
两个儿子给老人留下了三个孙子,现在又要死了两个,一个没了一只腿,倒也不用担心他会死了,基本上做的都是文职了。
老人低下头,接着写,儿子孙子的忌日都要到了。
欣慰的表情下,眼睛里藏着怎么也化不去的悲伤。
蜀地堡垒,贺若兰也在写着些什么。只是怎么也下不了笔。
“怎么了?”
“不知道这遗书该怎么写。我十年就偷偷回过几次家,都不敢进去。”
“为啥子?”温如春笑着问道。
“我怕我一进去,就不想回来了。”
“那就不回来不就行了?”温如春看着他,贺若兰也看着温如春,
“实话。”温如春说。
“这是不可能的,这里也是我的埋骨地。”
“那你爷爷怎么办。”
“为民而死,爷爷他老人家会欣慰的,也会原谅我的不孝的,大哥还在,不出意外的话,爷爷今年就能抱上重孙了。”贺若兰转着笔,“没有意外!”
其他的人也差不多,都在想这个遗书该怎么写。
其实写不写都一样,没人寄,现在的快递都关门跑路了,无人机十年前就打光了。
不过这是一场仪式。
“你怎么写的?”
“不知道,还没写。”
“就是啊,又没有什么寄的地方,我都快忘了我家住那了。”
“住哪?”
“中原堡垒东大街四十七号。”
“嗯,的确是快忘了。”
男人有歪过头去。
“你在写什么?”
“你偷看别人遗书不道德。”
“怕什么,你内裤我都穿过,你妈就是咱妈。”
“原来我刚买的短裤是你拿的,”被拿了内裤的男人接着说,“写个告别信而已。”
“那我也这样写。”
“哦。”
宿舍楼里,肖忠群带着几个人端着一个巨大的箱子收遗书,三千张纸还是很多的。
温如春的房间里,三个一米高的箱子并排而立,这都是联盟军的遗书,十年前的有人寄,现在的只能放在这里了。
今天是四号,距离虫潮还有一天,宫玦一行人也到了岭南堡垒外面,几乎没有什么折腾,二月开始,所有堡垒都会接收人,只要你没有被判死刑和无期。
“那我也这样写。”贺若兰看了一封之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