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心急火燎地在加油站里转了几圈,听加油站工作人员说看到她似乎走到了公路边后,便上车往东风小区的方向疾驰而去,他没发现清梦遗落在车上的皮包,便以为她早已自己打车回去。绵绵细雨演变成玉珠般的雨滴砸在车窗上,前路晦暗不清,他感到愈发烦躁,难以名状的恐惧浮在他的眼眸上。
确定高远离开后,清梦才从枝丫密布的万年青底下钻出来,她垮着一张委屈的小脸,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疲惫地走到加油站最里面的便利店外屋檐下躲雨。
由于年代久远,加油站外面供休息用的一排蓝色塑料椅子早已生锈斑驳,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划痕,更可怕的是还有许多类似口香糖的不名物体,她落汤鸡一般站在那里盯着椅子,挣扎着要不要坐下去的时候,加油站的一名妇人给她端来一杯满满的温水:“喝点热水吧。”
清梦略带疑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妇人,她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级,眉目慈祥,嘴角浮着一丝笑意。她浑身冷得厉害,便接过杯子说道:“阿姨,谢谢您。”
但她一口都没喝,只用双手紧紧捧住纸杯,暖流顺着十指缓缓流动,暂时缓解了身体的寒意。
“进来坐坐吧,外面下雨又这么冷,刚那小伙子是来找你的吧?来来回回问了好几圈。”
“没关系,没关系,我朋友马上来接我了。”清梦局促地回答道,同时内心泛起一阵酸楚。
妇人淡淡地笑了笑,仿佛没听到她语气里的防备,继续劝道:“你全身都湿透了,要不进来等吧?”
见她还是一脸犹豫,又说:“你们年轻人脸皮薄,算了算了,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别乱跑啊。”
叮嘱了几句后妇人转身进入小店。
清梦这才摸出手机,手机只有残存的一格电量,十几个未接来电,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拨,倏地又是一个来电,她一看是赵星河的号码,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喂,你今天买的东西还在我家,正好我妈煮了红豆汤,让我给你点过去,我看现在雨小了很多,你现在在家吗?”
“我现在不在家。”
柳星河以为她还跟高远在一起,心绪莫名低沉,火速收拾好情绪后,星河继续说道:“那我先挂了,你先忙吧,等你有空告诉我一声。”
清梦急促地回答:“能···能来接我一下吗,我没带钱包。”
柳星河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9点了。
“在哪?我让我叔马上过去。”
“别···别让柳姨他们知道。”
望着窗外浓厚的夜色,他眉头紧蹙,声音也越发低沉。
“你现在在哪?”
清梦问了妇人后报出地址。
“你别挂电话,我打车过来。”
“不行,我的小灵通马上就要没电了,还有,能不能带上我家的备用钥匙?。”
“行,那你尽量找人多的地方等我,我大概半小时到。”
柳星河挂断电话,火速收拾了一番,拿起雨伞冲了出去。
下车后他赶紧四处搜寻,远远看到清梦低着头缩在在小店外面的椅子里。她浑身湿透了,昏黄的灯光铺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他心脏一抽,毫不迟疑地向她跑去,边跑边把身上的棉衣脱了下来。
“先穿上吧,出来的急,没带多的衣服。”
清梦已经冷到发颤,也不推诿,低声道谢后,她伸出冰凉的手接过棉衣紧紧裹在身上。
星河心疼地盯着她发红的双眼和落魄的模样,默默打了车和她一起回到小区。出租车不能进入,于是他便陪着她从大门口往里走,大雨过后,枯枝败叶纷纷落下枝头,道路上一片狼藉,清梦的心情如同天气一样阴冷。
两人一路沉默着,到单元门口时,她才低眉说道:“别告诉其他人,可以吗?”
星河把呼之欲出的满腹疑问压了回去,话中带刺地说道:“我说到做到,不过你可得赶紧冲杯板蓝根,不然等你爸回来看到你的状况,你还得费尽心思编瞎话。”
清梦抬眼看他,眼里全是委屈和落寞,星河慌了神,后悔不迭地说道:“行了,你快上去吧。”
“不管怎样,今天谢谢你,钱我改天还给你。”说完便转身走上楼梯。
星河像是梦魇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每一层的楼道灯亮起又暗下,他面色忽明忽暗,听到关门的声音后仿佛才清醒过来,慢慢转身离去。
清梦回家冲了热水澡,灌下一杯板蓝根,又胡乱吃了几颗牛黄解毒片后便闷头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迷迷糊糊间她见到一人坐在床边,她猝然惊醒,吓得跳了起来,定睛一看,是一脸颓然的高远,他眼下一片乌青,头发凌乱不堪,身上还是昨晚的那件毛衣,布满血丝的双眼牢牢地盯着她。
清梦晃了一下神,倏地怒意从丹田直冲而上,她拉起被子埋头躺回原位,暗暗想着必须找机会把自己家钥匙拿回来。
高远想要掀开被子,却被她不断阻挠,拉扯间,高远火气顿生,一个翻身,把她连同被子一起压到身下,清梦先是一惊,而后大羞,挣扎着要起来。高远固执地用双手牢牢圈住包裹她的被子,任凭她挣扎也不松懈。
清梦急嚷:“高远,你有神经病吗!。”
她急得使出浑身力气反抗,却还是收效甚微,难以抽身。白清梦本就瘦弱,哪里能挣脱,高远冷笑一声,双手双脚齐头并进,将她连同被子一起锁得更紧了。
白清梦气得胡乱掐他的大腿,尽管高远十分吃痛,他依旧把没有松手。
白清梦折腾了一番,心中的委屈从洪水猛兽化作深谷幽泉,此刻只觉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且浑身无力,准备先闭目养神一会再起来奋战,谁知竟然沉沉睡着了,高远听她呼吸越发有规律,便试探着松缓手臂上的劲,没有想象中的挣扎后,才完全放松下来。
等白清梦迷糊醒来,只看到高远安静地躺在她的身边,他棱角分明的脸就在眼前,长长的睫毛微红的嘴唇,呼吸均匀又缓慢,在她出神地看着他的时候,高远突然睁开双眼,棕褐色的眸子将她的惊慌失色尽收眼底。
白清梦心虚地赶紧闭上眼睛,又暗骂自己是此地无影三百两,尴尬地再次睁开眼,这才意识到原本包裹着她的被子此刻已经平整地盖在两人身上,虽然小时候玩累了也经常睡在一起,但现在长大了,她像是上了蒸笼的活虾,整张脸立马就红得底朝天,想要起身,却被高远拦腰抱住。
在经过刚才的一役,白清梦清楚意识到识时务者为俊杰,并不急于反抗,强作镇定地说道:“高远,你不要太过分。”
察觉到腰上的手越收越紧,清梦边推搡边用缓和的口气说:“哥,你······先放开,我要起来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都让我下车走人了,我还接你电话,我又不是厚脸皮,我也有自尊好吗。”
“回去找不到你,我很担心。”
清梦脑海里浮现出他在加油站焦急呼唤得模样,心里不禁泛起丝丝歉意。
“那我道歉咯。”
“钱包钥匙都在我车上,你怎么回来的?”
“打车回来的,钥匙柳姨那里有备用。”
“柳星河······,你喜欢他?”
“我那是气话。”清梦只觉得高远放在腰上的双手烫得厉害,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推,反而被抱得更紧。
“那为什么总是帮他?”
“没有帮他。”见这番说辞并没有让腰上的手松弛下来,清梦顿了一下又说:“好吧,那我实话实说了,因为他总让我想起我妈。”
母亲是爸爸在知青时候认识的,清梦爷爷当时是军区干部,外婆外公虽然也是知识分子,但是已经在农村生活了十几年,与父亲相比,母亲显得身份低微。小镇姑娘居然攀上了父亲这样的高枝,让很多人眼红嫉妒,到大院后,经常被明里暗里排挤欺负。
“可怜他?”
“算是吧。”
清梦温软的腰肢被他环在怀里,他嗅着她头发上的清香,心里仿佛是暗格泄了光,瞬间敞亮了不少,眼神却慢慢迷糊了起来,被舅舅带去酒吧见世面,在灯红酒绿情难自禁的嘈杂里,在那些穿着暴露的小姐的调笑声中,高远脑海里却都是她的时候,他便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当张曦文说她和柳星河的花边新闻的时候,浓浓的不安顿时袭来,未来四年要长期待在军营,柳星河却是跟她要朝夕相处的人,而母亲的出轨让他的忧虑愈发浓厚,她说喜欢赵星河的那句话如同黑洞,让他的理智瞬间坍塌,所以才会突然失控,将她扔在陌生的加油站。
昨天一夜未眠,寻找无果让他心急如焚,如坠深渊,直到亲眼见到她躺在床上他才仿佛又见到了光明。
他忍不住低下头吻住她的嘴,白清梦瞪大双眼,仿佛有一颗原子弹在屋里炸开来,炸得清梦脑子一片空白,浑身发烫,在急促的呼吸下,她前胸起伏的山峦,将一只手从她宽松的上衣里伸进去,清梦大惊,出手阻止。
高远抽出另一只手扣紧她双手,沙哑地问道:“清梦,那你喜欢我吗?不是哥哥,不是朋友,是男朋友的那种。”
“哥,哥,你先放开。”身体的异样和心里的不安让她难以思考,清梦扭身挣扎
“嗯?”高远哑着嗓子,极为认真地盯着她,他要她的亲口承诺,他要百分之百掌控,不能有一丝变数。·
滚烫的呼吸就在耳边,仿佛迷魂药般让清梦暂时丧失了所有的矜持。
“喜欢···”细若蚊蝇。
从前的阴郁一扫而光,他轻轻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绵长的一吻后翻身躺倒一边。
清梦脸红得如同火烧一样,便绞劲脑汁想要转移注意力,突然想到昨天的画面,便问道:“昨天······你干什么去了?大晚上还跟张馨文在一起。”
“吃醋?”
“才没有,就是好奇她怎么会穿得那么清凉。”
高远微微一笑温柔地说道:“我爸决定辞职了,正好王立的表舅下岗了,现在澳门刚回归,广东那边应该会有很多机会,他们想一起去南边闯闯,王立爸妈也在场出谋划策,昨天一起吃饭喝酒,我觉得无聊,正巧她也赶着要回家,所以我只能先送她了。”
“我以后可能会经常往广东那边跑。”
“没关系啊,我可以去找你,那赵阿姨怎么办?”
高远叹了口气:“我已经很久没跟她说话了。”
“还在生气?”
“没有,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我爸经常不在家,就算是回家也经常醉醺醺的,她有时候也会跟我抱怨生活单调乏味,但我是真接受不了她会出轨。”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幸福负责,虽然阿姨有不对的地方,但阿姨这些年费尽心思把里里外外管得有条有理,咱们是有目共睹的,更何况你爸还打人,这谁吃得消,是他犯错在先,你妈也情有可原。”
高远沉下嘴角,再次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如果我以后犯错,你也会情有可原地去找小白脸?”
清梦白了他一眼:“你要是敢跟我动手,我非得卸下你一条腿。”
高远低声一笑:“哪条?”
清梦顿了一会,而后面红耳赤啐道:“你有病。”
此刻敲门声响起,清梦大惊失色,想到今天父亲会回来,她慌乱地将高远推到衣柜里,胡乱找出一件外衣披上,小跑着来到门口凑着猫眼望去,来人却是柳星河,她疑惑着开了门:“你来干什么?”
“我妈早上来敲门没人,从早上到现在打电话都没人接,让我再来看看什么情况。”
“哦,可能睡得有点沉。”清梦挠挠头,低头胡编了一个理由。
“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要不去我家吃面条?”
还没等清梦答话。
“不用了。”
浑厚的声音从清梦身后响起,他单手抚着清梦的肩膀,冷漠地盯着柳星河。
柳星河看了看衣衫凌乱的高远,又看了看局促不安的白清梦,冷笑了一声,无名之火在胸口翻腾,他转身刚想下楼,又犹豫了一会,扭头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昨晚我给你的大衣,麻烦你现在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