姹紫嫣红的春季,最多见的就是蝴蝶了。常见的蝴蝶以红白居多,彩色也是有的,并不多见,也有墨色者。
夏季过后,蝴蝶渐渐消亡,到了秋季,已经几乎没有蝴蝶了,冬季,是不可能出现蝴蝶的。
蝴蝶为繁花而生,没有花儿的地方,不见蝴蝶。
雨后的枯木,最容易生蘑菇,蘑菇以灰白居多,彩色次之,彩色的蘑菇,最好不要动它,多少人为此付出了美好的生命。
干燥的地方,枯木慢慢被风霜剥蚀,风一吹就化为尘埃。
离城西南一百里有一丛岭,道路蜿蜒,沟壑万千,枯木遍野——无论什么季节。
无论人们怎样灌溉,那里的树木就是不露一点绿,黑压压、灰蒙蒙的枯木,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大火。
枯木,该是死了的吧,至多半载,就能为秋风所折。这儿的枯木却始终挺拔,有人伸出拳头打将过去,做好了枯木立断的准备,结果弄伤了自己的拳头。几人合力把树推倒,枯木并非真的枯,五寸之内,就能见到最昂扬的活树。
冬季,小雪始至,枯木林中会有成群成群的蝴蝶,绕树而舞,直到精疲力尽而亡。
各色的蝴蝶,有翅上带猫头鹰图案的蝴蝶、有两对翅膀一明一暗的阴阳蝶、有通体蓝色的蝴蝶、有藏着剧毒的蝴蝶……
它们只在冬季第一场雪里聚集于枯木林。雪停后,轻轻扒开一片雪,可见厚厚几层蝶。
枯木林中据说有一女鬼,专门残害白衣书生,听说这儿已经死了三十七个白衣书生了。
“客官这是要去应取吗?”掌柜的对一书生说,
“游览风景而已。”书生回答,
“这儿能有什么风景?”掌柜的说,“穷乡僻壤而已。”
“听说枯木林林中皆枯木,冬雪至而蝴蝶满林,可是真的?”
“这倒不假,”掌柜的说道,“小老儿在此有二十年,年年如此。”
“那就去枯木林!”
“不可!不可!”掌柜的渐渐摇手,
“为何不可?”书生有些奇怪,
“我看你像个读书人,”掌柜的凑近了他说,“白衣书生可不敢去枯木林,会遇到女鬼的!”
“遇到又如何?”
“遇到又如何?她会先挖了你的眼睛,或者砍掉你的双手,然后再折磨死你!”
“我生平从未遇到过女鬼,”书生打开折扇一笑,“还真想看一看女鬼模样!”
“客官说笑了。”掌柜的说完就走开了。
有了女鬼的传说,枯木林常年萧索破败。枯木是没有树叶的,所以枯木林静悄悄的,只有跫音索索。
除了冬季观蝴蝶的小孩子,没有人愿意靠近枯木林;因为枯木林的存在,方圆二十里内的书生无人敢穿白衣。
已经黄昏,掌柜的总感觉心神不宁,就筛了一壶酒去敲书生的门,敲了半天,没有任何动静。他沾湿了食指捅破纸窗向里看——哪还有人在!
“该不会……”掌柜的越觉得心神不宁了。
白衣书生在枯木林中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他遇到了两位白衣女子,女子左手握着剑。
“胡夫人遣女俾恭请高先生。”
“胡夫人?”白衣书生喃喃道,“胡夫人已经知道我要来了?”
“高先生鼎鼎大名,谁人不知!”右面的白衣女子说,“请!”
胡夫人看起来很年轻,很美,高先生看得呆了。
“先生从来如此的吗?”胡夫人笑着问,
“胡夫人不像个夫人,是个小姐!”
“我姓胡,名夫人,”胡夫人说,“我本来是个小姐!”
“原来如此!”
“既然来到此处,”胡夫人亲奉一杯茶给高先生,“那就客随主便如何?”
“理当如此!”
胡夫人举手轻拍两声,有二殊色持一卷至。
“这是小女子新写一对联,斗胆向先生请教。”
胡夫人说完,二殊色各持一端,徐徐展开,有联曰——
双木林中枯古木。
“好联!”高先生忍不住为其喝彩,沉吟片刻说道,“少女妙联明日月!”
“先生谬赞了!”胡夫人笑得极灿烂。
胡夫人又书“墨泉”二字,清秀潇洒,流畅自由;高先生书“秋柏”二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接下来,胡夫人与白衣书生高先生琴一曲、棋一局、和诗一首、高山流水一幅。
“小女子今日始知'十全公子'非浪得虚名。”胡夫人说完施了万福,
“这六次切磋,小可自忖未占上风,胡夫人才真叫人佩服。”高先生起立作揖。
“先生单掌一扇残剑动江湖,”胡夫人说,“加之琴、棋、书、画、联、诗,才凑足九,没人知道你的第十全为何。”
“不知道也罢!”
“除你之外,没有人能见识到你的第十全,见识了的,就再做不成人,对也不对?”
“好像是这个样子的。”
“小女子愿意一试,看能否逼出你的第十全来。”
胡夫人说罢,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条软剑向高先生刺来。
剑,通体挺直而双刃,要把它运用的出神入化,就得灵活运用双刃,这需要极大的臂力。
臂力小,则不能使出“横扫千军”与“秋风扫落叶”,更别提“斗折蛇行”与“南辕北辙”了;臂力小,只能用“开天辟地”与“长虹贯日”这种直行蛮力剑术。而剑法,重在轻灵。
女子天生臂力弱于男子,剑术造诣也就可知。胡夫人本来也用刀,后来意外得玄铁——质轻而柔软,请百巧公铸剑一把,平日束腰,对敌,是最危险的武器。
臂力小,好在剑轻。胡夫人这一击,可谓雷霆万钧。她浸淫剑道十年,这是她舞剑十年方悟出的惊天一剑。这一击应该是对敌时自己最后的希望!面对高先生,她第一剑就用了这惊天一剑!
胡夫人知道,如果有一个能击败高先生的机会,这机会只能是这一剑。
“来得好!”任谁碰到这样的一剑,都会集中全部精神躲开这一击,高先生首先做的,竟然是为胡夫人叫好。
高先生的折扇根本没有打开,甚至没来得及出招,胡夫人就败了——她中途停止了攻击。
当她听到高先生的喝彩时,她知道,她已经输了。在喝彩之前,他一定有至少三种对策,而这一剑,是自己所用剑招中最具威力的。既然他能轻松挡下此剑,那么,她也就再不必出招。她识趣地中途停止,然后认输。
“看来我还不够资格见识你的第十全,”胡夫人垂首喃喃道,“你请吧。”
“你不应该斩掉我的舌头、剁下我的双手吗?”高先生并不着急离开,
“对联诗词胜我者,我必斩其舌;书法绘画胜我者,我必剁其双手,我妒忌他们!”胡夫人笑着说,“输了也一样,我瞧不起他们!至于你,第一,你不该杀;第二,我杀不掉你。所以只好请你自己走。”说完,胡夫人让女仆从拿来一个账本。
账本上写着——死簿。上面有三十七个名字,都用朱笔钩过。每一个名字下都有至少十页说明,里面详细记载了此人生平所做恶事,件件令人发指,这些人竟然个个是十恶不赦之徒!
胡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生平痛恨书生作恶,越是读书人,做出的事越匪夷所思的惨绝人寰。胡夫人捉来这些人,与之比琴棋书画,无论胜负必斩其舌、剁其双手,鞭挞三日再曝其尸于街头。
“我受少林无色大师之托来枯木林,”高先生说,“无色大师让我带你回去,可是,你在刺到我之前收回了你的剑,我要告诉大师我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说完,高先生除掉方巾,拔下一发,对胡夫人说:“看仔细了,这就是我的第十全。”
那是一块儿花岗岩,胡夫人走过去,若非亲眼目睹,她死也不信,这花岗岩内竟然有一根男子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