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九州,华夏之地,得天独厚。且不说三山五岳这些名山大川,驰名天下,出了无数豪杰。除了极少数贫瘠之地,放眼四海望去,皆是人杰地灵,风光秀美的山河。
尤其是江南水乡,犹如人间仙境。
而天地灵气涣散之际,更是有仙人选中华夏之地,极尽神通术法,在这片土地上设下两处封印阵法。本就是富庶之地,如今又因这两处封灵阵,引得群狼环侧。
萧旭一想道牒报上说的那些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即便是他作为一国之君,也觉得头大,千头万绪理不清。
哪些华宗是可以拉拢利用的,诸子百家中,明面上是为帝国效力,背地里确实为自身学派谋求大运;隐姓古族,哪些是可以结盟,而哪些又是必须要杀之而后快;帝国中,朝堂六部,各自的诉求,该如何权衡各方势力;那些藏地法寺、东瀛忍者什么的,又该如何拉拢利用等等。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那句开国之君,远比守成之君要容易得多。
管理着偌大的疆域国朝,他已经感觉力不从心,如今有着两处封印阵做引,无数真正妖魔还未曾出现在天地间,他便感觉到,在他看不见的黑夜之地,已然是群魔乱舞的世界了。
“朕恨不得动用百万大军,荡平这些魑魅魍魉之辈。”每当头痛欲裂,束手无策之时,萧旭便如此恶狠狠的说道。
微微叹气一声,萧旭深吸一口气,重新便成了那个执掌天下,不可一世的国君。他转头看向萧不夜,用请求的口吻道:“我想派皇叔去边关走一遭,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陛下,臣现在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了,此时再抛头露面,是不是太过……”
“越是这样,越是能让其他人出其不意,越发的好办事,不是吗?”萧旭目光闪动,如神明坐下的香烛,被忽而飞来的飞蛾晃动。
萧不夜不动声色的回道:“陛下说的其他人是?”
“当然是除我皇室一脉之外的各方势力了,说实话,面对仙缘这种长生诱惑,天下间还能忠于朕的,实在不多。而能让朕相信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位皇帝站起身,拂袖走到庭院中,抬头看着天上明月。
下弦月过去了半半旬,已经从数天之前的猩红变成了如今的明亮,照得人的脸庞发白,多了分柔和。若是有伤春悲秋的才子佳人饮酒赋歌,当有种让人观之而感到惆怅的感觉。
龙是没有这种闲情逸致的,它冰冷的眸子、巨大的利爪、钢铁一般的鳞片,都只为俯瞰天地而生,掠食其他生灵。
萧旭负手而立,抬头望着月光,并不是多么高大的背影,让人有种高不可攀,仰不可视之感。
“君子当如明月皎皎。”
似是等不到萧不夜的回答,这位九五至尊癔症般说出这句与其半点不搭边的话。
“比起君子,臣似乎更喜欢美人。”萧不夜起身,落在萧旭背后一步之遥。君、臣,两个字眼,注定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皇叔可是想到了年轻时的风流韵事?”
萧不夜咳嗽一声,不好意思的笑笑,“陛下,坊间传言,不可信不可信。”
“那可不一定,朕有闲暇,私访外出之时,每每到茶舍酒馆,都能听到皇叔的事迹。不是年少的风流倜傥,便是沙场的不败雄姿,端是让听书之人,心潮澎湃。说实在的,若不是身份所限,朕也想像皇叔一般,仗剑江湖,观览世事风月,惹下一身红尘后,又去边塞搏杀,搏一个富贵王侯。人之一世,能像皇叔这般活一遭,也算是不枉此生。”
萧旭悠悠道,话语里颇有赞赏之意。不过很快,他便八卦的问了一句,“皇叔,传闻你仗剑江湖的时候,无论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抑或是江湖侠女,或多或少都与你有些纠葛,啧啧,实在是吾辈楷模。”
萧不夜一脸尴尬,若是对方不是皇上,他大可笑骂着让其滚蛋,拳打脚踢也不在话下。可是眼前之人,既然坐上了那个位子,他似乎除了赔笑之外,怎么做都是错。
老仆佝偻着腰,眼帘低垂,浑浊的目光在夜色游历,似睡非睡,呼吸声更是若有若无,如同将死之人。
老太监瘪着嘴,老姥一般,目光微斜,挤出笑容,白净的面皮如面糊一样摊开。他提着鸡爪子一样的手,将肩上萤火虫拂去,扔进了花台。
萤火虫蠕动两下,没入落叶中,掩去了踪迹。只是它刚爬出数尺,身躯一蜷缩,便巍峨不动,像是猝死一般。
“唉,年纪大了,咱家的心也变软了。几年前还能扭断抹布,如今啊,端个茶杯都抖手抖脚的,茶水落在裤裆上不自知。每次喝茶,都只能喝到半杯,唔~老了,老了。”
这位天下间的十一大高手,悠悠说着,目光从未离开远处的背影半分,哪怕刚才拂去萤火中,显得随性随意。然而那一刻,他的警惕心更甚。
他好似在跟身边的老仆说话,不过后者却是未闻一般。老太监自言自语,阴恻恻的笑着,“年纪大了,就喜欢唠叨,老哥别在意。”
老仆微微摇头,没有得到萧不夜的命令,对于此处突然多出来那么多“不速之客”,他也就听之任之了,只是身边这个太监的那一手震慑,实在是有些多余。
院子周遭,于无声处,百十位武功一流的影卫四散而开,将院子围得铁桶一般,颇有飞鸟难跃之意。
“朕只是说说风月,皇叔大可不必这样。”
萧不夜微微拱手,“年少时荒唐,让陛下见笑了。”
萧旭摆摆手,“非是朕取笑,而是心有所向。罢了,不提了,六皇叔,朕想请你去肃阳城走一趟,您意下如何?”
“陛下……”
“皇叔先别忙着推脱,朕派皇叔去,自有朕的道理。”
萧旭叹气道:“青河城石盘以现,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开启阵法所需大概也准备好了,之后只需等阵法自行运转,封印自解。那边已经有四皇叔坐阵,如不出意外,皇家应该能摘得头筹。”
“陛下信不过外人?”
萧旭点点头,“若是什么金银财物,朕相信手下之人不会犯大不讳而行事。然而现在他们面对的是长生飞升之事,难保有的人不会以命相搏。皇叔你与我同属一脉,同气连枝。我族能秉承天下大运,执掌天下,本就占据了天下的五六分气运。祖籍上说,仙缘与家族运势挂钩,若是皇叔再去边塞,我南宫氏,当在今后的天下脱颖而出。毕竟相比于其他王朝所在之地,我朝疆域,可是有两处封印阵。”
“肃阳城那边,也有石盘显世的消息传来?”
听到萧不夜如此问话,萧旭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浓郁,若是对方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下来,他倒是要考虑是否换个人去了。
仙缘仙运,既有大而化之的运势,也有精如发丝的的天命之说。前者乃是一个家族、或是某个势力的是否能在天下崛起的关键。后者则是精化至某一人身上,造就世间诸多顶尖强者。
两者分不出高低,也说不上好坏。毕竟天地间的运势,因为个人的意志而改变的情况,并不在少数。如西楚霸王项羽,虽有大运加身,三户楚姓便覆灭了偌大秦国,但仍抵不过刘邦这种天命之人。
其虽盛极一时,然最终却被汉高祖所灭。
萧旭自认皇室秉承了天下最大的运势,自己更是九五至尊之躯,仙缘仙运集于一身,相当于优中选优。南宫氏选中的非命之人,都只是为了集运于他。
可万事都有不测,万一天道抽风,出点什么幺蛾子,他萧旭错失最大的机缘,岂不是惜哉。这可不是什么珍珠玉石,可以失而复得。
他萧旭要将所有的东西抓在手中,脚下的蝼蚁们,只能永远匍匐在地上。
“不曾有。”
萧旭呵呵一笑,继续道,“皇叔可知,青河之故?”
“自然,据说那神秘的石盘在青河出现,所以才引得多方势力角逐。”萧不夜回着话,目光里满是询问之色。
萧旭点点头,“是极,据密牒上的消息,有人早在十年前,便得到石盘,进入了青河之地。不过当时国朝虽然将青河一分为五,散溢其中的苍山瀚水之力时日尚浅,所以即便那人手持石盘,也无济于事。”
“呵呵,此事先不论,不过那人获得石盘之地,正是在雪山下的大漠。”
萧不夜拱手道:“恕微臣愚钝,传闻石盘是封印妖魔和灵气的神物,既是如此贵重之物,为何会落在他人手中?”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此神物,虽有莫大神力,可却也有莫大灾祸。而相比于其神奇的力量,我等还未开始修仙,不懂任何术法,所以石盘对我等凡人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萧旭看着萧不夜,笑道:“那些隐族华宗,也知晓其中缘由,所以那石盘如今才会一直在那人手中。”
萧不夜有些了然,难怪一个落难捕快,竟然能手持石盘那么多年,原来那东西是个烫手的山芋。
“未修仙之前,此物石盘自然不是我等可以染指的,不过若是修仙之后,谁能持得石盘,相当于是在拥有一件妙用无穷的仙器,啧啧……”
萧旭摇着头,不知道从南宫氏祖籍《伏图志》中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人的仙家秘术,目露向往之色。只是他的目光落在一介凡人身躯上,又变成了深深的忌惮。
其抬头看着天上明月,叹气道:“逍遥老道,非是朕要搅动天下风云,而是天下人,已经不甘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