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古老的文明往往会以诗歌的形式留存下来,能存得下这些沉重晦涩故事的载体也只有这些代代相传的口颂。
在无形大陆的东侧,在这些依旧保留古老习俗的部落帐篷里,炽日帝国的大界官休王良忍受着熏人的烛火仪式,耐心聆听这些部落老人们的神话诗歌。
这些古老的颂词像从阴暗地府里飘荡出的幽灵咒语,咿咿呀呀听得他心里发毛。
“啊,那万人向往的造化之门,天国之扉!受人景仰,使愚者疯狂!可惜那一切终究是虚无。”长老闭目颔首,用极其虔诚的态度完成他最后的神词祷告。
“嗯,虚无?这么说这世上的造化之门都是假的了喽?要真是假的,那你们的神不也是不存在的嘛。”休王良从落满草灰的地毯上起身,语气中无不充满嘲讽。
“真理的尽头就是虚无,虚无的终焉也是真理。”
“玩词弄句,装神弄鬼,我又何尝不会: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这样高深莫测语句让我等悟性极低的豺狼而言毫无意义。吾等所信奉的――只有绝对的力量!”
“没有信仰的人终究会沦为被欲望掏空的躯壳。”
“哦吼?我好怕,大长老,要像您这么说,休某我已经是一具干瘪的皮囊了。因为我对力量的迷恋早已无可救药,深入骨髓。”
老人睁开双眼,黝黑的眼眸里散发着深邃的光泽,他说道:
“神会包容我们世间一切的错误,现在回头还不晚,孩子。”
“哈哈?你们的神这么厉害吗?连我这种已经丧心病狂的人都能救吗?既然你们所信奉的神如此无所不能,那――――”休王良一边不羁的掩面邪笑,一边缓缓拉开帐篷。
“――――为什么救不了你们呢?”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大长老用手掌挡住眼睛,可他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后又不禁用手再次遮挡。
帐篷外面烟雾缭绕,帝国士兵将一具具尸体扔进火海中,空气中充满着焦臭的气味。
休王良以一种胜利者的口吻模仿着长老祷告的手势对燃烧的神像戏谑道:
“神啊,你已经死了,我说的。”
在士兵们长枪短剑的簇拥下,满脸皱纹的长老与其他几位未被杀害的祭司被推向遗迹石阶。
“你要求的悼词也念完了,现在可以打开了吧?让吾等俗人见识一下你们的神迹。”
长老在遗迹大门前迟疑了一会儿迟迟不肯作为,休王良收敛起笑容,拍手的片刻,全副武装的士兵就将那群被绳索绑成一团的孩子按到在地。
“老东西,别想再玩什么鬼把戏装神弄鬼了。本大爷我耐心是有限的。”
老人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目光看着那群刀斧之下的无辜稚子,他对身后豺狼一般的帝国开拓者说道:“不管我怎么做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的。”
“喂喂,大长老你这么提前把剧情说出来让人很扫兴啊。说不定我心情好了还会留几个进贡给陛下呢。”
大长老没有搭理他,独自一人开始朗诵古老的咒语,界力的纹理在他脚底的石板上逐渐显形。
侍卫们一看到界力在发动立即冲到休大界官面前保护他,不料被休王良喝退:“大惊小怪,退下。”
老者用界力打开了被远古力量包围的结界大门,很快巨岩堆砌的石门轰然散落,铺天盖地的灰尘迎面而来。
休王良挥臂放下斗篷,他与大长老一齐走进石室内部,里面空间不小,但除了一些枯死的巨大藤蔓和一块残缺石柱就没有什么其它显眼的东西。
“我还以为你们所谓的神迹里面还有巨大的骷髅或者茧化的界魔呢!结果,就这?”休王良在帝国占领区内见识过不少上古遗迹,里面大多是坟墓一样的阴森恐怖,像这样空空如也的密室自然让他大失所望。
“不要小瞧这块石柱,你想要的答案都在上面了。”
“我原本以为界使大人她会指引我与一个上古界魔战斗然后夺得‘钥匙’,弄一大顿结果还是文字游戏吗?”
休王良自言自语走向这块刻满奇形怪状符号的石头,他目光轻轻一扫,突然石柱顶端一个纹路图案紧紧抓住了他的眼球。
“这个不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上面!?”休王良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令他无比熟悉的图案纹路,那是一个扛着大剑的牛角骷髅的图案。
“造化之门不是什么成神为仙的途径,打开那扇门会将万千恶鬼从地狱召入人间。在我们塔洛神话里,造化之门就是魔神的解放,与神的谎言。石柱上的一切文献就是那把钥匙的记载。”
“何――天――生!原来是你啊?这可真是命运的安排。呵呵……”休王良目不转睛看着那个图案,脑海中的各式各样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命运的安排!
――炽日帝国国都·界王都。
一年一次的造化之门开启时日将临在即,从无形大陆各地涌来的人们把界王都的旅店占的满满当当。一时间,整个王都的街市都热闹了许多,大街上人山人海,比肩接踵。
茶馆酒楼里都是人们热切讨论造化之门的话题,什么每年的战利品瓜分,哪位高人又在里面获得界神之种。人们探讨最多的还是登仙之台:
“据说那里面的世界云雾缭绕,在天空之中有一座悬空神殿,神殿之前是登仙之台,能上去的人就会羽化成仙!”
“你们说我万一上去了,是不是也会长生不老呢?”
“哈哈,老刘就你那点修为,进去见了界使跪在地上连腰都直不起来。”
“哈哈!小二,添水,这儿没水啦!”
兴高采烈欢声笑语的人群中,有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在人群中游荡。他手里拿着酒壶东倒西歪时不时撞在来往路人身上。
“你特娘的不长眼睛啊!”一个脾气不太好的壮汉一把揪住这个邋遢酒鬼的衣领,想要教训他一顿。就在他揪起这个酒鬼斗篷时,一个令人警醒的恐怖图案在他的胸膛前出现。
那种像纹身一样的紫色怪状疤纹组成的图案非同小可,这是被界魔力量侵蚀后的证据。
壮汉从没看到过这种扛刀牛头骷髅的界魔纹路,他心里没谱,只得放开这个醉醺醺酒鬼惺惺嘲讽道:“原来是个染魔者,哼,我说怎么这么哭丧着脸没有精气神,这一身衰样恐怕是离死不远了!”
酒鬼坐倒在地只顾着喝酒,他根本无心听闻这个世界的言语,仿佛这个世界的悲喜都与他无关,这样一看,他倒也真像个快要离开尘世的人。
他内心空荡荡的没有一物,只能靠酒精麻醉自己,好让自己暂时忘掉那些悲痛的记忆。
“嘿嘿,就当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
等他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了郊外的残墙城楼上,他揉了揉眼睛,感到头疼欲裂,肚子里好似赛起了龙舟,万人擂鼓,翻江倒海,催他吐个不停。
吐完之后,他捂着嘴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远近道路上都是车队人流,他们都是要进城赶上造化之门开启的求道之人。
成仙?雨尘都走了,我位列仙班又有何用?想着想着他又独自摇了摇头,他垂头丧气走在泥泞的道路上,与诸多兴高采烈赶着进城的人擦肩而过。
忽而,他在人群中发现一个孤零零独行的少年,他穿着一身不合尺寸的衣服,露水打湿了他那长出一截拖地的裤腿,怎么看都像一个小叫花子。唯一吸引人的就是那副倔强叛逆的小表情。
“小子,干何去?”逆行者一张口就酒气熏天,引得少年警惕性后退。
“得道成仙!”少年神情的不卑不亢,就是有一股年轻气盛的狂妄。
“哈哈,你也要得道成仙?你获得无上力量会用于何者?”
“我要拯救天下苍生!替天行道,消灭这世间一切不公!”少年回答的铿锵有力,颇有一种英雄无我的大义凛然。
中年男子看着他一脸的稚嫩,不置可否的干笑了一声。
“小子,真有趣呵。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何天生。”少年说完转身离去。
男子干笑着走了几步,他拿出酒壶想要喝酒,摇了半天才发觉早已滴酒不剩。
“有酒好比赛神仙,没酒让我直心酸……直心酸啊。”正巧路边有一个有酒浆卖的茶水摊。
“老板,打满。”掺过水的酒也总比没酒吃好。
“客官,一共二十文钱。”
“没现钱,押上这支玉簪吧。”
“那你先写个字据,这里写上你的名字。”
“名字……我的名字……”他懵懵懂懂写下了三个字,整个过程好像写字的手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何天生是吗?那好,按照规矩,这支玉簪暂时归店家所有,等你有钱再赎回……”
何天生,何天生,原来我的名字是这个嘛……他猛然回头,发现自己身后的道路上都是成年人,根本就没有一个孤零零的少年。
曾经的我去了哪里?他还活在我的身体里吗?他走了吗?还是死在了何处?
记忆的浪潮接踵而至,一幕幕往昔的片段朝他涌来,淹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