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又是散发着一身酒气，轻一脚重一脚走到办公室。
“伯言、翼德，你们俩过来一下。”云长喊他和翼德到会议室。
“圆芯的芯片检讨的怎么样了？”他和翼德走进会议室，云长就问他们。
“还在检讨。”翼德说道。说完打出一个酒嗝，会议室里顿时弥漫起带有大蒜黄瓜味的酒精味。
云长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时候可以检讨完？”
“看检讨得顺不顺，顺的话可能今天就有结果，不顺的话就不知道了。”翼德满不在乎地说道。
“翼德，你不知道这个芯片检讨有多紧急吗？今天周五，下周开始就要量产，却还在检讨不良发生原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结果。你说这说得过去吗？”云长忍着怒气质问翼德。
“那这也不能怪我呀。年前大把时间，研发的却在那里优哉游哉慢慢来，可靠性不良花了两个星期时间检讨，检讨完又花两个星期时间重新制作样品。研发的像个树懒都没人说，我们生技的像个闪电却被人说得火烧屁股。”翼德毫不客气地顶了回来。
他在翼德侧后方，扯了扯翼德的工衣。
“别拉我衣服，我说的都是事实。”翼德回头对他说道。或许翼德真想跟云长对着干，或许酒壮怂人胆。不管怎么说翼德是确实成功惹怒云长。
云长看了一眼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又像是要和自己死磕到底的翼德暗自摇头说道：“你先去继续检讨其他项目不良吧，伯言留下。”
“这个芯片检讨确实很紧急，你尽快检讨一下，需要我怎么支援你，你就跟我说。”等翼德走出会议室，云长对伯言说道。
“知道了，经理。我尽力吧，暂时没有需要你帮助的。”他说道。
“那行，你也快点去检讨吧。”
他回到工作台看着所剩无几的不良样品犯愁。翼德给他的不良样品有九个。未拆的还有四个，其他的都已经被他拆分。昨天被他破坏掉的有五个，其中两个更是从中间折断，芯片的一部分还残留在电路板上，还有一部分成为碎屑状，随着灰尘翻滚在作业台下面。另外三个比那两个要强一些，但也强不了多少，还是有部分针脚残留在电路板上，未脱落。
他用显微镜看过针脚与焊点脱落的地方，或许是因为显微镜倍数不够，他觉得良品与不良品差异不是很明显。
他想着下一步
“在想啥？”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一下他的肩膀问道。
“我在想要不要拆这剩下的几个。但是拆了又怕因为显微镜倍数不够，看不清楚。其实我已经拆了几个，我想看这芯片的针脚焊锡状态，可是显微镜最大倍数是四十倍的，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这芯片针脚和电路板铜箔尺寸是多少。”他说道。
“有这些问题你为啥不跟我说？你认为我是一个对上只会拍马屁，对下只会骂人的变异传话筒吗？”云长看着他说道。
他看着云长尴尬地笑了笑。
变异传话筒这个词属于他的原创。
有一次他听到财务的同事说财务经理向财务部长汇报属下的工作内容时，重活、累活都是在财务经理的统筹下有条不紊地完成；财务部长评价职员工作结果时所有问题都是那些职员没按他的要求去做才发生的，做得好的都是在他的细微管理下才得到的效果。
当时他就脱口而出《变异传话筒》，没想到现如今连云长都知道这事了。
云长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存在的理由不仅仅是培训、安排、管理、调整生技工程师的工作，协调各部门间的工作，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解决生技工程师在工作中遇到的困难，提高生技工程师在工作时的满意度。”
“你们检讨时碰到的所有难点都是我需要帮你们解决的。比如，像现在。你现在拿你要看的不良样品去纳森。他们有一百倍，二百倍的显微镜，而且还可以量测微小尺寸。我现在跟那边品质部长联系，你到了就可以测。”
他火急火燎地签好出门单，带着样品直奔纳森而去。
纳森的一百倍显微镜其实就是工具显微镜。
他在自己公司里用四十倍显微镜观察不良品与良品时看到的就像穿着薄纱的女人，似露而又未全露，似能看到又看不到，简直让人抓狂。
此时在纳森用一百倍显微镜观察时看到的就像把薄纱全部褪去，露出凝脂般光洁皮肤的女人，可以清晰看到每一小块区域，就连芯片表面稍微凸起的一小块乳白色馒头状树脂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边仔细观察不良芯片与良品芯片在显微镜下的不同形状，一边心想这大概就是人民币玩家和普通玩家的区别吧。
此次在纳森他发现三处之前在自己公司里未能发现的问题。
其一，不良品与电路板分离时脱落痕迹确实有虚焊的倾向。
其二，不良品的电路板铜箔宽度普遍偏小，无法与芯片很好的焊接。
其三，芯片内部居然有针脚从中断裂的现象。而这第三个问题他不敢确定是自己拆下芯片时发生断裂，还是一开始来料状态就断裂。
针对自己发现的问题，他留下了充分的根据资料，该拍照的拍照，该测尺寸的测尺寸。
一切资料都收集妥当，他向协助自己的纳森品质谢经理千恩万谢，并婉言谢绝谢经理的晚餐邀请，打道回府。
回到公司里他又抓紧时间整理检讨结果以及改善建议。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半才整理完检讨报告，打印出来，签好字，放在云长的桌子上。
走出公司大门，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天边的银白满月，他抽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吐向满月，接着走向幸福楼。
圆芯芯片不良检讨有了重要突破，他的心情大好，诗性大发，忍不住朗声作诗。
“月明星光稀，身疲意兴高。”
“夜深路灯憩，…”
“夜深路灯憩…”
他搜肠刮肚，想着后续诗句。
“言行姬相伴。”不知何时她从后面冒出，挽住他的胳膊，与他并行。
“咦，你怎么在这里？”他惊喜地问道。
“等你啊。我已经等了你两个多小时，哈利波特英文小说读到第七章分院帽。不过我不生气，看到你高兴，我也高兴。”她笑靥如花。
他原本心情就很好，此时看到她如此善解人意、如此情意绵绵，更加心情激荡，忍不住抱起她转了一圈，再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对他的轻薄行为她并没有表现出恼怒的样子，笑盈盈地看着他。
“什么事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一起高兴高兴。”
于是他开始手脚并用地对她讲自己检讨的过程。
他讲得唾沫横飞，她听得恬静贤柔。
第二天一早，他刚来到办公室就被云长给叫过去。
“歪瑞故德。”云长先竖起大拇指给他一个赞，随后继续说道。
“伯言，干得漂亮。你真是我们生技的福将啊。你把检讨报告发邮件给我，同时发给研发、采购、品质的，还有抄送给部长。”
他知道问题抛出去，研发、采购、品质的自然会提出改善对策。而圆芯芯片不良检讨也算告一段落。
下午，云长告诉他关联部门协商结果。
“研发的下周一给出电路板改善方案，主要改善方向是露铜箔尺寸变大，铜箔与铜箔间增加阻焊线。还有，电路板露铜箔的焊点交叉排列，尽可能在增加焊点面积的情况下减少连焊，同时尽可能提高焊接强度。”
“以前我要他们改的时候他们可牛气的很，就算我磨破嘴皮他们都不肯改。这下倒好，你的报告甩到他们面前，他们可就屁颠屁颠地提出以前我要求的改善方案。”
云长说得兴起，揉住他的肩膀说道：“伯言，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咱们肯定能在公司里混得风生水起。咱们一起加油。”
“那芯片针脚断的呢？”他问道。
“哦，那个问题，研发、品质的都认为是你拆下芯片的时候导致的，所以先等研发的改好印刷电路板之后再说吧。不过，采购的还是会跟圆芯联系，把剩下几个不良样品寄给圆芯，让他们检讨不良原因。”云长说道。
“还有，改善后的电路板采购会直接安排生产，然后就量产。”
“不是应该先再次量产检讨，结果没问题才可以量产吗？”
“业务的人说不行，兴耀定给的最后期限就是下下周一定要出货。电路板就算一周能生产出来，我们生产出成品光驱也要一周时间。再延期，客户就要飞机出货，而这个飞机出货的费用就将会向我们索赔。”云长解释。
“那也不能冒着风险生产啊。”他说道。
“你怎么越来越像你那口子？开会的时候你那口子也这样说，现在你也这样说。”
他还想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却被云长拦下。
“行了。这个问题我会向部长说明。你现在已经帮翼德检讨完芯片不良，可以去忙你自己的事了。剩下的可以交给翼德。”云长说道。
他只好就此作罢。
他心里总是有一股莫名的紧张感，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却又无法确切知道到底漏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