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游客,这一幅仿版《星月夜》是由芬南市新晋画师楚秋阁先生所著,楚先生采用比之梵高更加大胆的墨紫色、粉蓝色以及艳丽的朱红色描绘出一幅带有国画色彩的浓郁国风星月夜”。
芬南美术馆第七届商务画展的策展人叶翔拿着麦克风指着眼前的画作对各行各界或文艺、或高端的名流人物讲解道。
“秋阁的画技这两年倒是大有长进,这幅星月夜较之梵高那幅虽有不同,却也颇具个人特色,尤其是其中的用料以及配色,还有细节处的转折提笔,都颇为巧妙,堪称传世之作”,省会来的知名画家扶着下巴专业点评道。
伯言惶然的拿着一把扫帚站在人群的后方,他的眼神有些朦胧颓废,潦草至不知多久未洗的凌乱长发颇具艺术气息的搭在肩上,消瘦的身材搭配那件橘黄色的亚麻宽松工作服看起来颇不伦不类。
他像是一个轻车熟路的老手,用细腻的眼神死死的凝视着楚秋阁的那幅《新版星月夜》,旁人的议论赞赏乃至盲目的吹捧声还在继续,他的嘴角却不知不觉的勾勒出一抹带着嗤意的冷笑。
“盲人摸象尚可用无知来解释,睁着眼睛胡乱吹捧,又该作何解释?”。
石破天惊的慵懒腔调却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沸炭,瞬间激起了澎湃的雾气。
众名流纷纷转身,面色或疑惑、或冷漠又或是不屑一顾的寻向了声音的来源处。
见得出声之人是一不过二十出头的兼职学生工后,众人嘻哈一笑,未曾提起多少询问或质问的意思,便毫无所谓的转过了身。
伯言清淡一笑,浑浊的眸子逐渐恢复了清明,他用扫帚在地上胡乱的扫来扫去,免不了扫到名流的名贵鞋服,一时间,众人纷纷退散而去,反倒给伯言让出了一条空路。
伯言收起扫帚,无视众人或惊异、或愤怒的表情,以及其碍于素质的套子而无法排泄而出的脏话,他径直走到了画作前,如疯子一般左右剧烈的摇摆。
众人皆以他是个疯子,他却只自顾自的近距离观察这幅画的纹路、结构以及关照。
再三观察之后,他的嘴角再次扬起一丝浓郁的不屑、乃至深深的嘲讽。
“世上之所以只有一个梵高,是因为后继者除了照葫芦画瓢之外,最大的创新也不过是用一些所谓大胆的色彩来勾勒所谓的意境,可事实上,当你着手于模仿的开始,就已经失去了成为他的资格”。
伯言转过身,眼皮懒散的抬起,毫不畏惧的看着对面一件衣服顶他全部家当的诸位名流。
“小鬼,饭可以乱吃,但话最好还是不要乱说,在场的诸位不是名镇一方的大家,就是有名的收藏鉴赏师,我不知道你是哪儿来的勇气,敢在诸位面前大放厥词,轻言当代芬南最炙手可热的顶级画师”。
叶翔深深的蹙起了眉头,楚秋阁不单单是他私下里的好友,更是他筹办这场商务画展的头号金主,他事先已经和楚秋阁商量好,这次画展的全部售出,他都可以抽取一层的佣金。
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金钱,他都不得不在众名流面前站出身来阻止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臭小子破坏自己的好事。
“莫非你觉得,画的好坏是由地位决定以及可以改变的?若如此,我想我没必要再和你聊下去”,伯言摇头一笑,嘴角始终噙着不屑乃至高傲漠然的笑意,让叶翔看的浑身冒火。
“这位小友,画的好坏虽在人为,但我不觉得光耍嘴皮子就可以证明此话到底优劣,况且单从画功而言的话,这幅画也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存在,相反的是,你的举动更容易让人怀疑你是在为了抬杠和自证存在感,所以才屡次三番的出言挑衅,不知我分析的对错?”,被伯言扫帚扫到皮鞋的一位老派绅士笑眯眯道。
伯言挑了挑眉,索性举起扫帚在画作的柏树、夜空星球以及房屋之间指了指。
“既然你说我是为了抬杠所以出言挑衅,那这个杠,我有必要抬下去”。
“光影处理晦暗无光,就算是模仿,那这位楚先生莫非不知梵高画作之精髓在于高明度、高亮度?这是其败笔之一”。
“将星空调换成朱红色,将柏树用粉蓝色勾勒,再将细节以及房屋处用墨紫色涂抹成毫无光度可言的黑洞,这也可算画功高明?”。
“最后,梵高之所以将星空扭曲勾勒,星云短线纠缠盘旋,取时光流逝之意,而暗绿褐色的柏树又如火焰一般,可证梵高先生对狂热阳光的向往和追求。整体结构布设为上亮下暗,预示疯狂下的宁静安详,每种配色都有其各自的意境和内涵包括其中,故名《星月夜》”。
“那么请问,楚先生所著新版画作所用色调各有何意?什么用色大胆,推陈出新,这烂作不过是披着创新的皮毛进行的无耻模仿之举,再者说,赏画先赏其意,其次是其构,最后才是其形、其色,偏偏你们的楚先生反其道而行之,将最不重要的色彩画的狗屁不通,更遑论意境?”。
“如此看来,此画尚不如三岁孩童所著撒尿泼墨图,至少其童真意境深含其中,一幅毫无品阶意境的烂画被你们如此吹捧,想来在座各位,也不过如此”。
伯言不卑不亢,语气还是那副半死不活,垂着一口仙气舍不得吐出来的慵懒语调,明明慷慨激昂的演讲愣是被他三言两语之间,变成了绝世的杠精语录。
“够了!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去找让你兼职的负责人,告诉他把钱给你,然后带着你一起滚蛋!”,叶翔起初竟觉得这青年说的好有道理,他也是个创作画师,自然不难分辨此画的优劣,只不过在看到诸位名流的脸色和眼神纷纷有所变化之后,他立刻板起了脸,冷漠训斥起了伯言。
伯言淡淡一笑,又紧接着摇了摇头:“当污浊和庸俗占据上风,清白和独见将成为罪恶,你,和他,都是卑劣的模仿者,只可惜人们更容易接受模仿者,谁让所谓的先驱者,早已成了亡魂幽灵”。
“罢了,不打扰各位雅兴,伯言告退”!
“且慢”,忽如一夜迷醉醒,伯言将走之际,一道嘹亮却又尖细的声音拦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