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言刚刚转过的身子微微一滞,他面色清淡的回过头去,看向了叫住自己的那人。
楚秋阁穿着一身高档手工制双排扣西服,手里托着一副金丝楠木的圆润拐杖,胸前的马甲上挂着一块精致的伯兰特怀表,修理整齐的油质背头搭配一副亮澄的金丝眼镜,尽显绅士风度和优雅气息。
他浅笑着看着伯言,正如伯言噙着淡笑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伯言始终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孤傲模样,楚秋阁的心潮却逐渐有了澎湃的迹象。
“是你喊的我,你又不说话,是准备用眼神告诉我艺术二字怎么写吗?”,伯言淡漠一笑道。
楚秋阁涵养一笑,不温不火道:“你那么喜欢说话,我当然要把机会让给你,不然会显得我和你一样,没有礼貌”。
“礼貌和真理一样,当真理全无,礼貌也将失去必要,面对楚先生这样的文艺流氓,我想不出该怎么有礼貌,也许虚伪的交流,才更与楚先生相匹?”,伯言清浅一笑,面对化作的主人,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生冷硬怼。
“你的嘴巴很厉害,就是不知道你画画的本领有没有你说的那么漂亮,我钻研梵高先生没有二十年也有十五年之久,是,我不否认你刚才挑的某些问题有我的失误所在,但我想看看,你是如何理解梵高先生的?”,楚秋阁有点儿藏不住自己的戾气,他的笑容逐渐凝固,却还是扯出了一抹冷笑。
伯言微微挑眉,眼眸逐渐抬起,一抹精光渗出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来作一幅画?”。
“不然呢?各行各界都有各自的规则,而对于挑战规则的人来说,我的态度是你行,你上”,楚秋阁眼眸深处露出些许嘲弄,他拍了拍手,反应灵敏的叶翔迅速抽身后退。
只片刻间,一幅白色画布便被叶翔摆在了伯言面前。
伯言稍稍有些惶然,记忆中某些缺失的部分让他现在进退维谷,而灵魂上不羁的本性和看淡一切,不服就干的特质,让他不由的搞出了现在的这副场面。
他是一个杠精,却比所有被人针对的杠精都要专业。伯言前世就读于首都大学文学系,身为系里的全科学霸,博闻强识的伯言不光精通天文地理、文艺礼乐等诸多科目,更是既说又练的真把式。
可惜占据着现在这副陌生的躯壳,手脚之间的僵硬和生疏让他此刻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对事情皆有自己的见解,也可以用真实的手段来拍打质疑者的脸庞。但这一切建立的前提源于他的过去,而现在,他尚且没有弄清楚自己处在何时何地,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姓甚名谁,年约几何。
他只记得自己刚刚还流浪在巴黎的街头,与街边的画师畅谈当代名家,与转角的流浪钢琴师共奏一曲《夜之落寞》,又在马路边上,与一工于炒作的冒牌大师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论,最后,子弹划过后脑,意识逐渐溃散,他之前言语得罪过的巴黎H帮,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终结了他如战士一般不羁抗争的生命。
转念之间,他拿着扫帚,穿着肥噜噜的衣服,站在了金碧辉煌的画展厅内,并按捺不住灵魂深处的冲动,站出来毫不留情的讽刺了这幅烂作。
伯言沉默了很久,他脑海中的最后的记忆和意识飞速的流转着,却还是难以解释眼前这一幕的真实原因,死亡or生存,此刻的他根本难以分辨。
而在外界看来,这毛还没长全的青年未免是害怕过头以至于选择装疯卖傻来逃避现实,这种人现实中很常见,遇事不论对错,先杠上三分,等到别人用事实来说话,其又会很没出息的低下头去,夹着尾巴离开。
这种人,典型的低级杠精,业界称之为有嘴抬杠,无力打脸。只可惜事实上的伯言,向来是有嘴抬杠,有手打脸,他所杠的事,他都懂,他也都会。
“果然,你这种只会耍嘴皮子的人,一旦被逼到台上,就会选择沉默退缩,诸位,不要管他,老叶,继续带陈总他们逛下去,再有这种无关人等挑事,可以直接联系保安赶出去,我那边还有朋友,失陪了”,楚秋阁隐晦的鄙夷的看了伯言一眼,然后冲名流们点了点头,又和叶翔叮嘱了两句,转身就欲离开。
“梵高的手传输完毕”。
“请继续积攒怼气值,怼死人不偿命系统将根据怼气值酌情进行实物奖励”。
一道空明的机械声突然在伯言脑海中炸开,他蹙了蹙眉,眸子再次被茫然和晦涩所席卷,但他明显感觉到了灵魂与肉体正在逐渐的契合,如同灵肉合一的质感一般,他与这具陌生的躯壳,转念间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
且他逐渐感觉自己的手充满了灵性和未知的创造性,他逐渐恢复过来,眼神随之转明,他低头看了眼这双修长白皙的手,嘴角莫名的扬起了一抹浅笑。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感觉到身体里充满了之前所没有的力量和熟悉。
“且慢,我还没开始画,你就急着离开,是害怕被我碾压后,无地自容吗?”,伯言缓缓抬头,慵懒的声线像是知名的吊钩一般,勾住了刚准备动身的楚秋阁。
楚秋阁疑惑转身,再看这刚刚失魂落魄的沉默青年,一股陌生感和出奇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良好的素养让他淡淡一笑,没做过多的赘述,直接伸了伸手,把手指向了画布的位置,“我还当你不准备表演,既然你敢说话了,那么请吧,舞台暂且让给你”。
伯言毫不客气、毫无畏惧的走上前去,叶翔在布置上并未为难伯言,高端的达洛克温顿颜料以及精致的楚秋阁牌画笔纷纷摆放在画布左侧的桌子上,更有配套的舒服椅子,不至于让伯言的拙劣表演归咎于他安排的失误。
伯言落座之后,丝毫没有怕人等待的焦躁感,他不慌不忙的揉了揉太阳穴,又冲着攒竹穴轻轻的点了几分钟,等到众名流的涵养值逐步下降之后,他才悠然清浅的拿起了画笔。
睁眼的瞬间,那一抹清明的精光,正像星月夜里的星空一般,狂放且傲然!
就好像这一刻,他即是梵高,梵高即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