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汤配面包切片的吃法不可谓不新潮,而这其中所蕴含的营养学的知识却又像极了牛奶配面包的原始组合,至于是否有人可以接受,有人选择抨击,则无足轻重。谁让伯言最喜欢喝的是鸡蛋汤而非令他腹痛口臭的牛奶,人生若只得欢喜,百事到头不留愁。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做鸡蛋汤了?冰箱里不是还有一盒牛奶嘛”,陆小姐小口精致的吃着面包切片,随后再搭配以一口清香淡雅的蛋花汤,一时之间,她竟有种发现新大陆的喜悦感。
伯言对切片的喜爱远比不上蛋汤,他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吸溜滚烫的蛋汤上,而新鲜有热量的切片他却只简单吃了一片。
“前些天从书上看到了蛋汤的做法,想来陆姨你也喝腻了牛奶,正好家里还有些鸡蛋,便试着做了,没成想还挺成功的”,伯言放下碗笑着回道。
陆小姐瑧首微点,她也深觉清晨时分喝一碗滚烫的蛋汤要比没有温度和味道的牛奶来的暖和一些。
“你今儿还要外出写生吗?”,陆小姐看了眼伯言修饰整齐的亚麻外套,微微挑眉问道。
伯言摇了摇头,他端着碗把最后一点蛋花喝进嘴里,然后沉吟道:“我打算去图书馆泡一天,这两天没什么画画的心情,反倒想看些闲书”。
“你要去图书馆?正好的,家里的那套《百年孤独》犯潮了,好多纸张都粘到了一起,你帮陆姨买套新的回来吧”,陆小姐饭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眼眸发亮,如孩童听闻好玩儿的游戏一般,抬眸道。
伯言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有些担心的看着险些噎到的陆知安,探手叮咛道:“我记得了,你慢点吃,别噎着了,那本书早就被你翻破了,也该换本新的了”。
伯言尚不清楚这本孤独的作者是不是马尔克斯,自从李小龙先生这件事出了差错之后,他再不敢以自己前世的标准来定夺这里的事物。但不管作者是谓何人,总归来说,可以称为百年孤独,又受陆姨如此青睐的作品,必是传世的佳作。
人们一派懈怠,而遗忘却日渐贪婪。笑声会传染,孤独会蔓延。陆小姐看的书,《四月天》教诲人如何知得爱情,又如何远离爱情,《孤独》则告诫她重新唤起希望,在有悲有喜的过往中,找寻笑容的迹象。
一如她有喜有悲的人生,或爱情、或友情,可记忆、可忘怀的种种,皆在书中他人的故事里,有所透露、有所感怀,更多却是释怀。
伯言甚至觉得这个看似坚强的女人,已经将所有的泪水和柔弱都倾注在了书中,在那些个活灵活现的书中人的身上,她可以寄托自己的种种思绪、情感,而现实的落寞和过去的阴影,亦如书中过往一般,皆可释怀。
书可以给人力量,甚至可以给人生机。
陆小姐吃完饭后,伯言主动从她手里抢过了碗筷和抹布,他和他,两个既陌生却相融的灵魂都不忍让这个女人日渐攀上可怖皱纹的双手再染上油渍的风尘。
“没事的,你快去书店吧,我来洗就好了”,无奈陆小姐每每都如慈母一般,以温暖的笑容却混杂不可置疑的坚定从伯言手里夺回碗筷。
伯言的眸子里透着一抹小小的无奈和欣喜,无奈的是陆小姐对洗碗这件事的坚决,欣喜的却是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属于某种他所缺失的温暖。
他索性撸起了袖子,没继续去和陆知安抢夺碗筷,两人挤簇在狭窄的厨房水池边上,像是竞赛一样抢着洗完了本就没有多少的碗筷。
将餐点一事处理妥当后,陆小姐慵懒的躺进了那把泛黄的红木摇椅上,嗅着初春的清香芬芳,迎着晨曦微微投射进来的稀碎光点,她戴上了一副遮挡岁月痕迹却也淹没容颜气质的斑花老花镜,在不断摇摆的轨迹中,继续沉浸在了四月天的曼妙和悲伤中。
伯言浅笑着看了眼和四月一同享受晨光的陆小姐,随后轻步走下了二楼。
……
陆伯言大概是个沉默的天才,亦如世界上多数的天才一般,他也擅长将自己封闭在仅有他一人可独享的自由空间中,当伯言细细读取他记忆的时候,才发现他的一方天地里除却陆姨和虚无缥缈的艺术画卷外,竟出奇的空白与贫瘠。
以至于伯言所需要的某些常识和学识,都无法在他贫瘠的记忆里获取,好在他还出过几次门,不至于连来往于小红楼附近的公交车都毫无认知。
城南地界靠近市中心那里有一家市立图书馆,其中藏书较为丰富,基本上囊括了古往今来大部分的名人典籍,伯言细细的看了下公交站牌上标署的站点信息,确认和陆伯言的记忆没有出入后,才在19路司机师傅的白眼下不慌不忙的上了车。
“上车请投币”。
“前方到站:白石商厦”。
在同各色手脚健全、唯独心智有损的大爷大妈们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抢车位大战后,伯言终于在即将到站的前挡抢到了一个座位,轻易不会出现褶皱的亚麻外套生生被挤出了褶子,看上去更像是许久未洗,留下了盐渍。
“前方到站:市立图书馆,下车乘客请准备”。
随着公交车缓缓停靠在市立图书馆前,伯言微微松了口气,随后坦然的起身把座位让给了一位始终站立着的小姑娘,惹得盯视这个座位已经许久的中年大妈怒气冲冲的看着伯言的背影说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素质。
外面的空气虽然有些杂乱,但相比车上或屁味、或脚臭味甚至还有大蒜味等各种味道的混杂品,伯言竟觉得雾霾严重的芬南市的外界空气清新的很。
不慌不忙的等了一个红灯,伯言快速趁着寥寥十几秒的绿灯穿过了马路,市立图书馆前有不少大妈正摇晃着裙摆跳着不算优美甚至有些臃肿的原本优雅的探戈,通往图书馆大门的行人却寥寥无几,伯言短暂的欣赏了片刻舞姿,后发现自己好不容易保养好的眼睛有了些许长针眼的迹象,他才匆匆离去,走进了空荡荡的、这世间唯一存放珍品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