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准备开始拍摄吧”,陈霏冲其身后的黝黑汉子甜美一笑,然后像一个童真的小女孩一般,弯着腰站在伯言身后盯着他笔下的世界看了起来。
直到现在,陈霏都没有发觉场间浓郁的火药味道,至于楚秋阁的阴谋和算计,她更是丝毫没有察觉。
伯言突然停了停笔,他嗅到了一抹鸢尾花的香味,源于对梵高作品《鸢尾花》的喜爱,他特意研究过这种独特的花。
伯言向来对事不对人,而他无论是钻研什么,都会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认真去对待。前世的伯言命运多舛,他的父母在经商失败后选择了跳楼自杀,当时年仅七岁却已经萌生出记忆的他蹲在父母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边哭了很久,却也无济于事。
后来被送进孤儿院后,各种性格怪异的小孩儿以及脾气暴躁,身材活脱像猪八戒的女修士让伯言印象十分深刻,也是从那时起,本就悲伤过度的伯言变成了一个完全与世界割裂的孤傲生命体,他从不与人交流,只深陷于自己喜欢的世界之中。
偏偏伯言又是一个极富智慧的人,凭借在孤儿院学到的浅薄知识以及他在院长废弃的书屋里偷学到的无涯学海,他如同开了外挂一般在前世的各种应试教育中大放异彩,以极其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当时最负盛名的京都大学。
不过即使是上了大学,因为刚直的性格,他也像是一个怪人一样,遭到了老师同学的一致排挤,不过就算是这样,直来直去的伯言也毫无收敛的意思,错误的理论、错误的言谈无论是出自老师还是有声望的院长主任,他都会当面指出并纠正。
久而久之,虽然在学术上以及知识层面上有较高的收获,但伯言始终得不到尊重,他就像是一个天生的斗士一般,只追求绝对的真理和占据理性层次的事实,而对谬论以及人情世故一类,他只会选择悍不畏死的迎上去拆穿和训斥。
这也是伯言为什么收获了全科博士学位后依然在无法国内的职场中叱咤风云,他只会怒怼老板的无能和同事的庸碌,而不屑于钻研为人处世以及逢场作戏等职场必备的学科知识。后来好不容易趟出国内的浑水后,流浪在浪漫和艺术气息极为浓郁的巴黎街头,伯言选择了坚持自己的本心,做一个行走的斗士。
他甚至立下了誓言,愿用一生的时间来完成这一项可以称之为艺术品的事情——怼人不倦!这,即是他的行为艺术!
至于那位H帮大哥为什么要对伯言出手,是因为其拿着一副临摹莫奈的假画在街头与人炫耀的时候,伯言悍不畏死的指出了这幅画是假的这一个在小弟们看来无足轻重的真相。
他突破性的讲解了那副画的漏洞,却不知对方压根也不是懂得欣赏艺术的善茬,可怜他还没弄懂状况,便被恼羞成怒的大哥一枪结束了生命。
把视线移回到现在,伯言的嘴角逐渐勾勒起一抹追忆的苦涩,在不经意间,他才发现自己对过去的种种遭遇依然保持着愤慨与不甘的情绪,那种怀才不遇的困境遇上唯利是图的社会现状,只能产生激烈的火花,却生不出任何结果。
以至于沉浸在画布之际,他还会因为鸢尾花的香味而追忆过去,他抽空回头看了眼,才发现了身后那位穿着紫色碎花长裙,青丝如细雨般浓密,而五官精致,皮肤如暖玉一般温润白皙的漂亮女人。
陈霏看伯言正盯着自己,她落落大方的伸出手浅笑道:“你好,我是陈霏,你好厉害啊,你是准备画一幅失落的人间吗?”。
伯言诧异的点了点头,旁人的言论他虽然置之不理,却并非耳聋堵塞,只不过正如高山流水遇知音这个典故一样,在遇到有能力欣赏自己的人之前,他不想也懒得搭理任何杂乱的噪音。
“你能看的懂?”,在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境界中,遇到一位同样清白的人,大抵都会像伯言现在这样笑出声来。
“能啊,颠倒的天空和大地,翻到的楼宇大厦,行人在大厦的缝隙之中穿行,而不是走旁边碎裂的人行道,你是想说现有的规则分崩离析,只有乱世之中,才可以重新缔造规则?”,陈霏像是一个即兴的演说家,以极曼妙生动的口语描绘出了伯言的意境。
“重新缔造规则吗?也许我只是单纯想把规则全部打碎吧”,伯言有些激动到嘴唇颤抖的解释道。
“你应该还没画完吧?还要请大画家你赶快完成哦,对了,我可以拍你吧?”,陈霏如小女孩儿般俏皮问道。
伯言浅淡一笑,顺带着点了点头,他又重新回到了沉默状态下,中号画笔在手中灵活的流转了一圈,他分别蘸取了刚才提前调出来的灰蓝色、粉蓝色以及浅灰色三种色调,在原本灰暗朦胧的地方进行了细节的描绘。
这一次,只十分钟的时间过后,伯言便收起了笔,且完全没有再动笔的意思。
至于旁人,从最初的完全看不懂,到伯言提笔后刹那之间捕捉到的光影以及细节,还有遍布全局的恢宏以及忧郁质感,瞬间震撼了他们的视觉和感官。
“不可思议!这简直是奇迹!我还道他是准备模仿楚秋阁来一场不伦不类的改造,没想到他竟然是在布设一个反向的世界。灰蓝色的朦胧天空坠落到了地上,而更加昏暗且带有些许血色的大地则腾飞到了天空之上,楼宇大厦带着些许倾颓的光影质感或倾斜、或干脆倒立在地上,行人保持一种颓废的蓝色质感在大厦缝隙间行走,鸟雀倒飞,象征秩序的斑马线、法政大厅悉数崩塌。他第三步的时候勾勒的凌乱线条也不是即兴之举,原来是要把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破碎感描绘出来”。
“难以想象,这才是真正的艺术、真正的印象派写意手法,果然,画作要是没了意境,完全就是一幅死亡的废纸,楚秋阁的新版星月夜与此画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一位鬓发苍白的老者带着厚重的老花镜,拄着切合年龄的拐杖凑上前来紧盯着画布一边呆滞的欣赏一边啧啧有声的欣赏道。
“温老,您是说他这幅画水准比楚秋阁还要高?”,另一位中年名流挑了挑眉,微微诧异惊疑的确认道。
正巧此时,招待完朋友的楚秋阁返回了场间,他漫不经心的看了眼伯言的画作,下一刻险些惊出了眼球,而那只握着拐杖的手,却是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