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狗子一个人半夜不睡觉坐在这儿干嘛?该不是坐着也能睡着?悬七有点好奇。
“二狗?狗子?”他试探性地靠近。
“七哥!你醒了?”原来二狗子没有睡着,只是坐在那里发呆。
喝了几大口凉水,悬七也清醒了不少,只瞧得二狗子双目失神,月光下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
不过悬七也并不觉得奇怪,小小年纪看到那样骇人的场景,谁都很难释怀吧。悬七自以为年长,总该表现得稳重坚强一些。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先开口说话了:
“狗子,没看出来啊,你还会包扎伤口,以前在村里的时候真是小瞧你了。”
听了这话,二狗子的眉宇间恢复一点神气不过很快又阴郁下来,苦笑一声:“如果这点手艺都没有的话,怕是俺都不能活到今天了。”
悬七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可从没听二狗子说过这样的话,该不是前一天下午一下见到这么凶残场面,把脑袋吓傻了吧?平时的他都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怎么现在好像皮囊还是这副皮囊,里面的人倒是换了一个。
莫不是今晚月亮那么亮,狗子想家了吧?悬七想。
“狗子,想家了?”说着,悬七便倚在破败木头搭成的门框上,望向天空那轮皎洁的明月,他有点想哥哥了。
“没,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俺爹……死了……俺,俺……没有家了。”
爹死了?没有家了?悬七思念哥哥的心绪被这突然的消息打断。
对于二狗子家里的情况,悬七还是比较了解的,那二狗子的父亲虽说是个赌棍,脾气暴躁,那身体还是很硬朗的,怎么好端端的人不在了呢?说起来自得知哥哥生死未卜的消息后自己现在也算是没有家了。
不过接下来的话还是让悬七大吃了一惊:
“爹是俺杀的,俺亲手……亲手杀死了俺爹!”
悬七难以相信怀里这个十五岁不到的孩子怎么会做出那样狠毒的事情,虽然在他的印象里几乎没有对自己父母的一点印象,一直以来都是哥哥在照顾他,可他也清楚父母也一定是每个人的至亲之人,二狗子怎么……虽然难以置信,他还是打算听二狗子说完。
“俺爹平日里只知道赌钱,可是赌钱都是十赌九输,他脾气本来就坏,赌输了晚上回来定要拿俺出气,有时候他手打的不过瘾,要用麻绳抽,抽的俺身上血肉模糊。只是这些时间久了俺都习惯了。”
这与那个每天在村里窜东窜西、爱吹牛的二狗子迥乎不通。悬七也很难想象二狗子平日里怎么做到笑嘻嘻的。
“那天晚上……那天晚上他又赌输了钱,还喝了不少酒,俺害怕极了,躲在那破门扇后面,以为爹出完气就会像往常一样睡着……”二狗子的语气变得颤抖起来,仿佛那晚的景象又在眼前重演。
“我不是故意杀了爹的!”二狗子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激动地像是弹了起来,尖叫一声,这声音似乎是要给这寂静的夜晚撕开一道口子,不过终究还是被死一般的寂静淹没。终于还是无力地瘫坐下去。
悬七仇视草菅人命的悍匪,愤恨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可对二狗子心里产生更多的是怜悯,但他又不知道这样的二狗子需要的是不是怜悯,他不知道该不该去安慰,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两人沉默良久,二狗子逐渐恢复了平静,问道:
“七哥,你还会带我去长安城吗?”
悬七的思绪纷乱——自己何尝不是无家可归之人呢?带上二狗子,自己此行去了长安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会不会流落街头,成为乞丐?如若不带,如今的二狗子还能去哪里呢?还是决定告诉他实情,任他自己做选择吧。
“二狗子,此去长安,我也并没有哥哥可以投靠,黄五郎上门讨债的时候说哥哥他……”提到哥哥,悬七也略有哽咽,“我不知道去了长安又会是怎样的情形,说不定还有比今日凶险百倍的情形出现,你,还要跟着我去吗?”
二狗子思虑一阵,“去,我跟定七哥了!”
猛的想起什么事情,问道:“七哥,你身上那本书和那个小瓶子是什么啊?”
悬七吓了一跳,刚刚纷乱的思绪一扫而空,只清晰记起那白袍男子说过,若是谁看了这《滕王剑》,是要惹来杀身之祸的!
“你在哪儿看见的?”
他摸摸胸前衣襟的口袋,东西明明都在。
“刚不是给你检查伤口包扎来着……”
“这《滕王剑》一书你可曾翻动过?”悬七的面色变得凝重。
二狗子一头雾水:“什么疼王剑爽王剑的?俺不识字,只知道是有本书,看也看不懂。况且俺二狗子也不会轻易动别人的东西。”
听到这话,悬七紧张的心弦才放松下来。没想到不识字在这会儿反而变成了好事。
一晃,悬七又陷入思索:
才离开村子两天,便遇到这样的事——悍匪滥杀、白衣男子、滕王诀……知道了二狗子的出走原因,无依无靠,仿佛和自己落到了同样的境地。
又想起那两本功法——哥哥的《长天诀》那在自己的心目中自然是天下第一,不过看那白衣男子的身手,料想这《滕王剑》也非同一般。自古以来,江湖上叫的上名号的高手都内外兼修,只修内则有浑身的力气也使不出来,只修外则剑法不显其利,当下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这两本功法,看来自己可得好好利用,潜心学习,练就一身好本领才能在这混乱的江湖中保全自己。
二狗子的心结也算打开了,对那个家他本身也没有多少留恋,误杀了父亲可能也在心头留下了一片阴影偶尔闪过一丝不安,但看到悬七并没有多家责备,心里也安稳了许多。
“睡觉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二人走进草庐。悬七已经躺在自己的铺上,倒是二狗子翻来覆去发出连续不断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聒噪。
“怎么还不睡觉?”悬七又点不耐烦地问。
“七……七哥,俺……俺睡不着,你想,那……那外边路上都……都是死……死人……”二狗子此时说话比刚刚的哭腔都要结吧。
一想起无辜受害的村民,悲悯又上心头,但又为了安慰二狗子,他故作镇定,道:“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死人,和路边的大石头都一动不动,有啥区别!睡你的觉,就算有死人复活了,你七哥我也定将他毙于掌下。”
听了这话,二狗子才安静下来,嘟哝了几句不一会儿还是睡着了。
悬七摸摸胸前的两本书和那小药瓶,都在,便也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