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的父母,只有她令我的余生难以忘怀了,我的结发妻子,和我厮守四十余载的女人,在一年前的一个月光如洗的美丽夜晚,因脑梗安然离世。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而她,确永远长眠不起。
所以我用安然这个名字称呼她,希望她在天堂也安然快活,无忧无虑。
习惯了有安然在的日子,我像个小孩子不用操持家务,她笑着说:“你就是我的儿子。”我说:“你一定比我长寿,就像你的奶奶,活到98岁。”她问我为什么,我不加思索的说:“你性格好啊,总是爱笑,又那么阳光。”她却说:“活那么长时间干什么?不招人待见!”说完咯咯笑个不停。我喜欢一个人呆着,看看书写写字,她也不会去打扰,偶尔也会佯装生气的说:“老李,你就不能陪我待会吗?你看人家,咱两老保持八百丈远。”但这一切影像,我也只能在相册或是遗物里,去寻找她的丝丝痕迹。这一年来,我是怎么捱过来的,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过会,两个女儿要回来给她们的妈妈去扫祭。我的这个冷透的家又该热闹一阵了,一想到她们要来,心里突然温暖了许多,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这样在家发呆。不过,此刻,我该振作一下了,别让两个孩子看见我萎靡的模样而放心不下。
我打开猩红色的窗帘,让冬日的暖阳尽量透进来,这间不大的客厅,霎时光亮了许多,极目远望,零星的汽车正在蔼蔼雾气下,独自前行。我转身又看了看摆在橱窗里的安然的灵像,她依然笑着,依然纯洁美丽,目光如炬。“有你在,我还担心什么呢?”我心里暗说。
我准备了简单的早饭,我手脚还算灵便,正当我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大女儿轩轩还有女婿余齐就到了。一进门,轩轩就说:“爸,不是说不让您做饭吗?”女婿已把一袋包子放到餐桌上。
“问你妹妹什么时候能到?”我问道。
“刚上楼时我打电话了,堵在路上了,估计还要半个小时。”
“哎!”我叹了口气:“这北京是越治理越堵,不等她了,咱们先吃!”
“住在市里就是这点不好。”女婿也说道。
我招呼着吃饭,随后围坐在一起。正在我们快要吃完的时候,二女儿晨晨才姗姗而来,一进门,就抱怨一通,然后又抓起几个包子往嘴里送。
“你慢点,没人跟你抢,都多大了,孩子都有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我不禁磨叨几句。
“好了,我的老爸,小时候就是这样,还能怎么改?”晨晨一边说一边用汤勺往嘴里送了一口粥:“回来晚了,赶紧吃几口,咱们好去坟地。”
“这会你到急了。”我说。
“我不是把孩子送到他奶奶家了吗,耽误时间了。”
“爸,您就别搭理她了,不小心在咬到舌头,今天,就不能给我妈上坟了,就该给她看病去了。”轩轩刚说完,晨晨就推了她姐姐一把,“姐夫,我姐嫁到你家,这嘴皮子也有长进了。”
“你还是吃完再说吧。”余齐说完也跟着笑起来。
“行了,行了,今天是妈的祭日,咱们不该这样大说大笑的。”轩轩忽然板着脸说。
“没事,姐,活着不孝,死了瞎叫,妈活着的时候就爱说爱笑,看见咱们这样团结,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是不是啊,爸?”
我沉思了片刻,也没有说什么,看见他们吃的差不多了,就催促他们赶紧出发,“别让你妈嗔怪咱们把她忘了。”很快,她们就带着鲜花和祭品出发了,我被安排在家里等她们回来。
约莫一个多钟头,孩子们才回来,大女儿并没有呆着,直接开车回去了,二女儿说要留下来陪我几天,我高兴坏了,但嘴里却说你的孩子怎么办?“没事,他奶奶这几天想孩子了,就让她多带几天,我也正好回来陪陪您。”我也就不说了,我孤独寂寞,多想孩子们能多陪陪我呢?只是,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也不能强求她们,她们也是有家有工作的人。
晚间,晨晨给我准备了几个小菜,很适合我的牙口,又到上酒,“老爸,我陪您喝一口。”一个人的酒喝的是孤独,两个人的酒才能有兴致,“好,喝一点。”一口酒入肚,满嘴的芬芳,柔情百转千回。“爸,你和我妈的爱情完美吗?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们的,在我懂事以后,就没见过你们吵过架,红过脸,说真的,我因生在这个家庭而暗暗高兴呢!”晨晨兴致颇浓。
“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问这个问题,王源对你不好吗?”我疑惑的望着她,从她局促的眼神里,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少来夫妻老来伴,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懂了。”
“我们之间还好吧!就是我有种被忽视和遗忘的感觉,他总是忙于各种应酬,有时候我真是挺厌烦的,尤其是在他喝的烂醉如泥的时候,我宰了他的心都有!”她直爽的说道。
我笑了笑,我的笑被晨晨看到了,她也笑了,她问我笑什么?
“怎么和你妈的口吻一样一样啊。”我笑着回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妈年轻时受的罪比你多多了,慢慢熬吧!”我这样说她并不满意,她一再要求我讲讲我和她妈妈之间爱情,我被折磨不过,借着酒兴,我也想多说一些,好吧,在这个瞬息万变又恒古一理的大千世界里,我想,我这个古稀的老人,应该有一些经验值得我眼前的这个听众去借鉴的,不是吗?往事不可追,尤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