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子时,几乎长安城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郭湛都没能带顾瑾之和黎沁月找到那黑市的拍卖点。
眼看着黎沁月就要扬鞭,顾瑾之连忙按住她的手,给郭湛使了个眼色。
郭湛连忙行礼离开,顾瑾之抓住她的手,叹气道:
“沁月啊,你和他较什么劲,这个郭湛什么都不懂……”
黎沁月轻笑:
“不懂?我看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分明是故意……”
“好啦好啦……”
顾瑾之牵住黎沁月的手,晃荡了两下,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别气啦,沁月。”
黎沁月愣了一下,看着顾瑾之撒娇的样子,抿着嘴让自己不笑,可是笑意却还是从眼角渗了出来,她舒了一口气,道:
“真是拿你没办法。”
黎沁月看着顾瑾之,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吻了他的嘴角,在她就要撤离的时候,顾瑾之即刻托住她的后脑,狠狠地吻了下去。
黎沁月愣住了,眨着眼睛看着顾瑾之贴近,望着他眼角因为生涩而泛起不自然的薄红,她眉眼弯弯的笑着,说的话却被顾瑾之吞咽了大半:
“美人姐姐……你……”
顾瑾之没有管她,闭上了那双漂亮的凤眸。
黎沁月心里叹了口气,双手勾着顾瑾之的脖子,仰头,忘情地深吻。
视线慢慢落在顾瑾之眼尾的泪痣上。
现下黑市这一线索半断不断的,要找别的线索也不容易,只能明天尽快去找陆垣问情况。
若是这长安城受到威胁,这十几万的百姓可得遭殃。
黎沁月等顾瑾之亲够了,才嗔他一句:
“太子殿下若是染上了病气,可莫要怪我。”
顾瑾之笑着摆正她的发尾,说道:
“不怪你,怪我自己忍不住。”
两人相视一笑,牵了手往黎府走,周围的街道依旧繁华,城内的人因为下午张贴过告示,都知道了城外净禾山一事,却还是一副繁华景象。
当真是世态炎凉。
他们到底还是不知道轻重,以为炸了个净禾山同他们没有关系,还可以继续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可如果那炸了山的人手里还有等量甚至更多的炸药,整个长安怕是也要沦为一片废墟。
黎沁月摇了摇头。
不过他们没必要知道,因为长安城有护城军,有禁军,军人训练有素,必然不会让他们受到这等伤害。
顾瑾之默默握紧了黎沁月的手,说道:
“沁月,我想……跟你回西北,我想看一看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黎沁月听到这句话显然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
“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顾瑾之没回答,就这么看着她。
黎沁月对他这种眼神简直毫无招架之力,只得缴械投降:
“我活过的地方……那里黄沙漫天,常年爆发战乱,连草根都散发着血腥的铁锈味,阿瑾,那就相当于人间炼狱,你当真想看?”
顾瑾之面色稍顿,然后抬眼就对上了黎沁月晶亮的眸子。
她说的话、她的语气是满满的嫌弃,可是那双眼睛里流露着渴望与向往却做不得假,分明那个所谓泛着血腥味道的地方就是她的梦中乡。
而长安,不过是她暂住的居所罢了。
连个“家”都算不上。
就算长安城有他顾瑾之在,也挡不住狼崽思乡。
顾瑾之笑着说:
“既然西北环境恶劣、又充满危险,那沁月可得好好保护我。”
黎沁月吻了吻他的嘴角,郑重地看着顾瑾之:
“好。”
到了黎府,青杏立马就跑了过来,对着顾瑾之和黎沁月行了礼,道:
“殿下,三爵主,方才花期姐姐来过了,她说她收到了一封信,说要征用月景阁两天一夜,酬金是三千两黄金……花期姐姐说,还请您过去和她商讨一番。”
“月景阁……”
顾瑾之侧头看向黎沁月,黎沁月扬起唇角笑道:
“嗯,月、景。”
“沁月……有心了。”
顾瑾之笑了笑,黎沁月抬眸望向青杏,道:
“我和太子殿下这便过去了,你告诉秦伯一声,让他不要回太医署,小心陆垣。”
青杏点了头,黎沁月牵了顾瑾之的手就往外走。
—昭狱—
容柯踩着黑纹青砖走进关押容楚的狱房,容楚躺在薄薄的稻草上,盖着一块染了血的破布,头发散乱,气息奄奄。
容柯靠近他,在他面前蹲下,拧着眉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容楚惊醒,望着容柯,以为自己在做梦。
容柯笑着掐住容楚的下巴,说道:
“四弟,你帮明王做事,就混了个这样的下场……可有后悔?”
容楚神色不变,想要啐一口唾沫,却啐出了血,他也不管,蔑笑道:
“放火的事情和明王没有半点关系。再说了,明王救过我的命,别说现在这副样子,就算是死了,我都愿意。”
容柯将手收回,用帕子擦了擦碰过容楚的指尖,一边擦拭一边说道:
“你以为死是一种折磨吗?容楚,你错了。死是最容易的事情,一头撞死咬舌自尽,多简单,痛就那一瞬间的事情。你以为三爵主那一脚下了死手,你活过来是因为你命大?”
容柯低着头看着容楚,轻蔑地笑道:
“呵,她压根就不想杀你,她是要折磨你。黎家的人能守住西北那么些年,他们从来就不是莽夫。”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就算现在请秦岚来救你,你这身子也是废了,你现在除了能动动嘴皮子,还能做什么?醒醒吧,你根本就斗不过她。”
容楚闭上眼睛,俨然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他啐了口唾沫,说道:
“我从来就不想跟她斗,倒是你,呵,这位新来的三爵主一进长安,你就坐不住了,你怕她威胁你的地位,对么?对于皇上来说,人家毕竟是儿媳,而你不过是皇室的奴才,再相信你也比不过人家……”
容楚话没说完,容柯便一脚踏在他的肚子上,容楚吃痛地咳嗽着,血从口中溢出。
“容柯,我的好哥哥,我死了正合你的意,不若杀了我?”
容楚仰着头笑得猖狂,容柯不怒反笑,说道:
“想激怒我,你还差的远,我不会杀你,你犯下的罪,要等到事情一一理清楚了之后将你斩首示众。”
“哥哥,您说得对,死是一种解脱,不过,我死,是让你解脱。”
容楚眸色中的狠戾半分不减,语气虽然虚弱,却也毒辣得很。
容柯甩袖离开,容楚看着他走远,笑着咳出一口血,闭着眼翻身。
这就坐不住了?
日子还长着呢。
…………
黎沁月牵着顾瑾之的手,扶着他坐下,站在顾瑾之身边,望一眼站在一边的花期,直截了当地问她:
“是谁说要租用月景阁?”
花期冲着黎沁月行了礼,说道:
“属下也不知道,因为酬金过于丰厚,属下实在是不敢自己做主,所以还是想问问三爵主和太子殿下的意见……”
黎沁月垂眸,对上顾瑾之的眸子,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勾了勾唇角,黎沁月道:
“那就租出去吧,酬金一半算你的,另一半你找个镖局送到西北当军饷,这么多钱,够将士们吃一年了。”
花期愣了一下,随后冲着黎沁月和顾瑾之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才说道:
“属下谢三爵主。”
“好了,快起来,”黎沁月走过去扶她,说道:
“不过租出去的那天你得给我和阿瑾留一个雅间,我想看看花三千两黄金租下一个茶馆,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
除了来自黑市的东家,不会有人这么财大气粗。
黎沁月沉了眸子,看着花期。
花期满口答应。
黎沁月转身看向顾瑾之,顾瑾之笑着起身,说道:
“走吧。”
黎沁月牵起顾瑾之的手,两人慢慢悠悠地往黎府走。
“过两日月景阁就成了黑市拍卖的地方了。”
顾瑾之眉眼弯弯的,像极了在笑,可他的语气倒是不像那么回事。
黎沁月听了顾瑾之的话,点了头,说道:
“我总觉得,这个拍卖会有蹊跷。按说黑市终究是个市场,不可能就单单弄这么些东西拍卖,就租一个茶馆,未免太过简陋了些。他们一定是在掩饰些什么。”
顾瑾之一怔,看向黎沁月,说:
“你的意思是,这场拍卖只是个幌子?暗地里还进行着另外的交易?”
黎沁月攥拳压抑住掌心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痛感,她敛眸将眼底的晦涩掩盖,说道:
“到时候看吧。”
两人牵着手往回走,黎沁月感觉到掌心的粘腻感,不作声张。
…………
夜里,顾沛之悄悄出了明王府。
说是悄悄出来,其实也没人知道,毕竟明面上他已经被废为庶人,虽说是暂居王府,可王府也没人守着。
因为帮着修葺太子府的是禁军和工部,顾沛之也不好凑的太近,只得远远的看了一眼。
随即双眼猩红。
太子府已经完全没了当日潜邸的辉煌模样,就算正在修缮,却也还是破败不堪。
不难想象当初的那场大火到底是如何将偌大的太子府烧毁成那样的。
容楚……
顾沛之狠狠咬牙,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