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燕进忧被娘亲恨揍了一顿,地主家也不再让其放牛。燕母还郁闷着怎么样再找个活给燕进忧,毕竟老大不小的孩子不能每天无所事事,但听燕进忧说要去跟樊水竹庐的周先生学习,燕母便不再为燕进忧找活了。
燕进忧因此还多了些时间,除了偶尔帮娘亲干一些农活外,整天都待在樊水竹庐里,其好学敏进,周越深感安慰,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他隐隐约约觉得,他日荡除陈无妄,非此子莫属。
时光荏苒,如白驱过隙,燕进忧在樊水竹庐研习儒家经典,学治国之术;林三娃深得姚广的器重,凉州军收复天水,武威,向西压制羌人;邱瑶在关西豪族中学棋习文,学经商女织,昔日泽水乡中三个互相玩闹的孩童,如今已各分东西,各自开展了各自的生活。
他们是不幸的,年少遇灾,背井离乡;他们又是幸运的,比起了无音讯的十万流民,他们还有安身之所。
一晃眼,十年过去了。
十年,燕进忧二十一岁,林三娃二十四岁,邱瑶十六岁。
燕进忧长高了一大截,昔日的乡村顽童,早已长成了彬彬有礼的青年,一袭白衣虽然朴素,但衣冠整齐,眉宇间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诗书华气。
周越头发白了一层,看着弟子学成其业,心感宽慰。
这一天的樊水竹庐里,多了一个客人,正是荆州牧孙冉,有随从二人站在竹庐外,静候孙冉。
“学生见过周先生,先生风采依旧。”堂堂的荆州牧居然向周越行礼。
一旁的燕进忧也看呆了,却不好说话。
周越点了点头,说道:“岁月不饶人,还能有什么风采!”周越看着燕进忧说道:“这位是我的门生,名叫燕进忧。”
孙冉与燕进忧相互行了见面礼,燕进忧才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大官,四十五六岁的年纪,发线很高,额头凸出,鹅蛋脸上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八字胡下一对厚唇有点色暗,身材瘦小,皮肤白皙,还稍稍有些弓背。
“果然是一表人才。”孙冉也看着燕进忧说道。
“哪里哪里?州牧过誉了。”燕进忧谦虚回话。
孙冉看了看周越,说道:“那学生先行告退,不扰先生清修。”
周越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可以先走了。
燕进忧看得一头雾水,堂堂一个大官,来了樊水竹庐,没说两句话,就走了,这是这么一回事?
周越看见了燕进忧的疑惑,说道:“孙冉曾经是我的门生,今天是我让他来的,他是荆州牧,明年朝廷举孝廉,可以让他作为推荐,让你进洛阳太学府里,经过选拔,择优者以补朝廷空缺。”
“曾经的门生?”
周越点了点头,回答道:“孙冉其人也算重情重义,可惜了胆魄不足,不敢与陈无妄争斗,我与叶昭同期为官,他是丞相,我官至司徒,叶昭丁忧回乡,陈无妄肆意妄为,我领百官直言上谏,得罪了皇上,被罢了官,才隐居在这里。”
“没想到老师竟然曾是朝廷司徒。”燕进忧一直觉得周越不简单,却没想到还是尚司徒这样的大官。
“往昔荣光,有何可挽?孙冉答应给你做推荐,但其人胆小怕事,你需要在襄阳城里混出点名声,他才愿意给你上书,并且你要答应他,在外面不能与我扯上任何关系。”周越说道。
“此人可信吗?”燕进忧有些疑虑。
“此人可信,他能保我在荆州十数年,念我之情也。”周越眼神坚定,接着说道:“不久后便是元宵佳节,孙冉会在襄阳城内举行盛大的赏月灯会,广聚荆州才子,我已与孙冉打了招呼,你可趁此机会,扬名荆州。”
燕进忧点了点头,说道:“弟子马上去准备,明天就动身前往襄阳城。”
周越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说道:“你此躺出去,轻易不要再回来了,若得了名气,露了脸面,许多人会来摸你的底细,为师也将远走,下次相见,不知何时。”
燕进忧听到周越要走,一下跪在了地上,泪水在眼睛里打滚,十年相伴,难舍难分。
“周师十年以来不辞昼夜,倾囊相授,此恩弟子还没报答,为何要远走?”
周越也有些伤感,说道:“你已尽得我之所学,此去前路漫漫,你要切记万事须忍耐,不到最好的时机,不要出手,我留在这里,是会连累你的,多说无妨,你赶紧回去准备吧,若是有缘,我们定会再见。”
燕进忧向周越磕了三个响头,久久不愿离去。
“走吧!”周越再三催促。
燕进忧最后才站了起来,依依不舍地往竹庐外走去。
“为师再送你八个字,不忘初心,随机应变!”周越说道。
燕进忧转过身,再向周越磕了三个头,才缓缓地走出了竹庐。
看着燕进忧越走越远的身影,周越也有些感伤。
这十年以来,燕进忧早年丧父,周越远离自己的家人儿女,他们两个既是师徒,也是父子,如今离别,情深难言。
燕进忧回到了家中,燕母身体仍然健壮,但脸上也多了些许皱纹,听说燕进忧要进城,燕母没有阻扰,她知道男儿志在四方,反而为他准备了许多衣服干粮,还把家里仅剩的银两取给了燕进忧。
“忧儿尽管去闯荡,为娘身子骨健壮,耕田织布,能照料好自己,你无需担心。”燕母对燕进忧说道。
燕进忧刚刚与周越分别,心情沉重,现在听娘亲一说,离愁别绪又上心头。
“娘亲要好生保重自己,他日忧儿飞黄腾达,定当接你出去,好享清福。”
“娘亲不走,蒙乡虽小,也能安家过日子,娘亲不求你飞黄腾达,但愿你平平安安,他日娶妻,好让为娘抱抱孙子,就心满意足了。”
燕进忧点了点头,把包袱拿起,向燕母跪拜磕头,踏上了前往襄阳的路途。
“记得常修书回家,村口王大爷认字,我可以让他给我读。”燕母看着燕进忧离去的身影,眼泪也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