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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张建树平静的工作,生活,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他不去想那些烦心事;知道点端倪的同事也绝口不提那些事。他的胃口好了一些,但人却变瘦了一点。在车间里他依旧认真干活,只是在无人的时候会突然沉默发呆。李飞达也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但是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指使人了。就连年终总结,他也没敢直接叫他执笔,而是利用小美来求张建树。看着女孩子在自己面前撒娇、央求,张建树只有去指导她完成这项工作。并教给她不少写公文的格式,方法……公司正在筹建新的部门,由一个生产经理牵头,从各个部门抽调人才,很多人削尖脑袋想进去。老樊不知从哪儿听到消息,说经理想要张建树过去,可李飞达暗地说你不看好新技术,年纪又偏大,就推荐别人去了。张建树只是笑笑说——他可算说了一句真话。

下班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儿子讲故事。为此,他从阅览室借了关于中国古代神话的书,但是小家伙没坚持到一周,就不想听了。张建树叹口气,也好,万一听习惯了,还挺麻烦。老婆那里,张建树偶尔也发个微信,她好半天才回,也是寥寥数字,“还好”,“正忙”之类。休息的时候,张建树在阳台看书,听音乐。冬天和煦的阳光照下来,多么温暖美好。可他不经意看到光芒下的手臂,那几条血管怎么现出黑色,皮肤上还有几粒红点,这——以前好像不是这样?肯定是有问题的,他这么想。忧虑马上爬上心头。用心营造的快乐蒙上了阴暗的色彩。

他还用业余时间写了两篇专业的技术论文,发给了相关杂志。很快,杂志社发了采用邮件。几天后,又收到了稿费一百多块。在邮局兑到钱后,他去商场给儿子买了一个棕色的小熊。晚上,他收拾好了行李,第二天便带着小熊踏上了归家的旅程。

这一次,张建树请了十天假,加上五天年假,可有三周的时间。搁在往年,李飞达是不会批这么多假的。今年,却拍拍张建树的肩,说他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陪陪家人。张建树买的是加班车车票,今年回去早点,勉强抢到了座位票。往年都是站票,在拥挤不堪的车厢里,别提多难受了。张建树独自坐在那里,任凭车厢里嘈杂的人声和污浊的空气包围自己,他都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房屋、树木、山川、河流,飞快的从眼前晃过;黄昏的落日,暗夜里城市的灯火,越来越重的寒气……每年都是如此。往事历历在目——从青春岁月的出走到落魄中年的还归,人生不过是几个来回。只是这一次少了期盼和激动,多了惶惑和忧虑……

终于——下车了。

北方的冬天,萧瑟而寒冷。正是大寒左右,连空气都是冰凉的,细碎的风吹得头皮都疼。张建树跟着人群走到站外,出租车,中巴揽客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他一言不发,径直走向老地方,回镇上的破中巴车已然等候在那里。卖票的胖女人老远就在招手。半个小时候后,张建树在车站下了车。回家打开门,冷冷清清,乳白色的地板散发出寒意。他到各个房间转了一遍,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老婆打工未归,已经和她说过,但她爱理不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孩子放了寒假,和母亲在乡下的老家。他打开太阳能热水器洗了澡,洗了衣服,然后收拾些东西,出门回老家去。

下楼的时候,有人用狐疑的目光看他。房子已经买了六年了,孩子也六岁多了,可自己在家里的时间统共不到六十天,这些邻居他几乎不认识一个。回家的主路早已铺上了水泥,窄窄的路面像一条灰白的带子扔在山岭之间。不时,有摩托,小车通过,那些咋一看陌生,仔细一辨依稀可认的面影,却不曾为这个踽踽独行的人停留。尽管二十年前,他是个人人赞叹的学霸,家家羡慕的三好学生。时间慢慢改变了容颜,也慢慢改变了人心。张建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感慨过。当他走到一段上坡路时,追上了一个推着自行车的老人。那个老头转过头,张建树认出了他,说道“大海叔,上街啦!”

“哦,”老头愣了一下,“这不是小树吗?回家过年啦!咋走路嘞,还没买车啊!“这老头以前在村里最穷。自从两个儿子——一个在工地上当包工头;一个在广东卖兽药,赚到钱,买了车开回村过年后,见了谁,说不到三句,都要问别人是否有小轿车。

“是我,叔。”张建树说,“你身体还硬朗啊!”

“没你爸爸的好,你爸爸比我大两岁,还能种田砍柴。”老头继续说,“我和你婶现在都不做事了,要到大城市给小喜(他小儿子)看孩子,他忙的很,天天开着车到处跑……”老头最后又问:“咋不买辆车呢?现在这路多方便。”

“哪有钱啦!”张建树沉声说,“打工养家糊口都不容易……”

“哦,”老头看他不像说谎,“那你混的——那慢慢地以后都会有的……”

“我先走了,叔,你慢点。”张建树不想和他说下去,加快脚步。

老头子因为说话分散了力气,开始喘起气来。

不知从何时起,连曾经朴实的老人家也变得势利起来。等张建树走完这个上坡后,老头已被落下好远了。到老头爬完坡,张建树已从水泥路向东拐上了一条位于山岗上的土路。土路七八百米长,两旁都是长满松树和栎树的缓坡,尽头就是老家——坐落在山下,水边,田野旁的几间陈旧瓦房。这条坎坷的土路,张建树不知走过多少回。前面的路中间,蹲着一个穿的圆滚滚的孩子,正在地上玩石子。那小小的黑色的身影专注而孤独,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不满的叫道:“爸,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张建树看着儿子微微发红且有些皴裂的脸蛋,明亮的含有嗔怪的眼睛,以及臃肿可笑的衣着,突然一阵心酸,儿子以前都是老婆带的,只听他妈妈的话,和自己关系疏远。现在却来接自己,他柔声说:“爸爸火车晚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爷爷奶奶呢?”

“奶奶在做午饭,爷爷在山上砍柴。”小男孩边说,边用目光去扫张建树腋下夹着的小熊。“这是给我的吗?”他又试探着问。

“是的。”张建树笑着把熊递过去。“你喜欢吗?”

“喜欢。“小男孩用红肿的手接过去,把脸贴在小熊头上高兴的说。“我能抱着他睡觉吗?”

“可以,我已经洗干净了。他以后可以陪你。”张建树若有所思的说。

“那他叫什么名字。”孩子继续问。

“不知道,也许叫泰迪吧!”张建树牵着孩子的手往回走。

“哦,”孩子说,“我想给他再起个名字。”

“好啊!那叫什么?”

“就叫熊三。”孩子说,“我早都想好了。”

“那你是不是天天在看动画片。”

“没有啊!”孩子分辩道,“奶奶家里的电视收不到几个台。”

“你爷爷在哪砍柴。”张建树换了话题。

“就在前面。”孩子扯着嗓子喊,“爷爷,我爸爸回来了。”

一个粗短的声音“呃”了一声后,从路旁的栎树林里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矮胖老头,满脸胡茬子,头发有些花白。他一手拿着把短锯,一手握着把镰刀,敞开着外套,里面只穿了件旧毛衣,身上粘了不少草渣和木屑。

“爸,我回来了。”张建树冲着老头叫了一声。

“哦,车上人多不多。”老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找不到什么话要说。

“多,要过年了,哪儿人都多。”张建树走过去,帮老父亲掸掉衣服上,甚至是头顶上的碎渣。“爸,你不冷啊?穿这么少。”

“不碍事,不碍事。干活哪会冷。”儿子突如其来的亲切举动,让他心里起了惊慌。

“爷爷,爸爸给我买了小熊。”小孙子的话解了围。

“好,好……”老头说,“我们回去吃饭。看你奶奶饭做好没有?”

三个人沿着土路走着。树林传来山雀的啁啾,瓦蓝的天空上一只鹰在盘旋,路边的鸡发出机警地咕咕声……冬天正午的太阳开始散发出温暖的光,一缕炊烟在眼前升了起来,里面似乎还夹杂着未燃尽的柴草,两条狗——一黄一花转过屋角,摇头摆尾的冲了过来。儿子大声叫道:“小黄,小花……”狗子激动的在脚边嗯嗯直叫,来回奔走。老妈手里捏着铲子,系着花围裙出现在路的尽头……老家到了。

午饭当然是丰盛的。冬天的农村是最有功夫弄吃的季节,何况又近年关。几个菜都是张建树从小都爱吃的。如果要问那些走南闯北的人,天下谁做的菜最好吃,肯定大部分人会说自己的妈妈。张建树也是一样。但他吃了两小碗,便放下筷子。老两口暗暗交换了一个担忧眼色,屋内的空气有些沉闷。饭后,老妈催促张建树去睡一会,张建树却说不累。他带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领着他到田野里散步。麦子现在也没人种了,田里只剩灰白的稻茬,偶尔有一块油菜地,露出醒目的绿色。儿子叽叽喳喳的问这问那,两只狗子在前面疯跑……冬天午后的田野,没有遇到一个人。

后来,他又带儿子去山上帮父亲砍柴。自家的自留山上有几片栎树林,父亲把树锯倒,再分成小段,用手扶拖拉机运到镇上卖,或者扛到家里去烧。几乎整个冬天他靠做这种事来补贴家用。黄昏,他又和母亲一起去菜园挖菜,听她讲村里的家长里短。晚饭后,他又在堂屋里烧起火炉,给孩子洗澡换衣,伺候他睡觉。张建树这种充满关爱、温情的举动,父母看在眼里,却惊在心头。老头看着电视,把台换来换去,没有一个节目合他的意;老太太走来走去,好像有东西忘在什么地方找不到。他们不时的相互看看,都有一个相同的念头:儿子肯定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张建树看着炉子里红红的火苗,慢慢地睡意昏沉。“树啊,累了到床上去睡。”他耳边想起母亲的低语。“哦”,张建树迷茫的站起来,走进西侧的房间。老屋久无人住,散发一股霉味,只有被子晒过,留有阳光的余息。本来,他想和儿子一块睡,哪知孩子不愿意。他一个人躺在这熟悉的床上,不由自主的想起往事……不一会,他听到房门吱的一声,母亲轻轻地脚步走过来。“妈,”张建树叫道,伸手拉亮电灯。他知道今天不知不觉流露的表情,已经引起了父母的不安。

“哦,你还没睡着啊?我来看看你盖好了没有?”老太太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这么大了,还叫你盖啥被子,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张建树埋怨道,“你们也早点休息,忙了一天了。”

“再大,在父母面前都是孩子。”老太太不容置疑的说。

张建树不作声,但看到老妈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好问:“妈,你有话就说吗。”

“没什么。”老太太有些慌乱,但她终于下定决心,声音颤抖着说:“娃呀,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们?看你今天回来都瘦多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啥事不要搁在心里,要说出来啊?”

“妈,我没有什么事。”张建树哄老太太,轻声说,“坐车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咋没事,看你这个样子。”母亲数落道,“你这个孩子从小都心思重,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一个人扛。爸妈又没本事帮到你……”

母亲伤心忧虑的神情,让张建树心里很不好受。他故作轻松的说:“妈,看你说哪去了,你对我们的义务早都尽完了,是我们自己没有做好,现在还要你这么操劳,过的这么辛苦……”他说不下去了。

“我们有啥苦,有吃有喝的。只要你们过好了就行了。”老太太话锋一转,试探着问,“你和丽萍——出了什么事了?是不是还在闹矛盾。”

张建树知道母亲拐弯抹角,最终还是担心他和妻子的关系,担心他的小家庭。

“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家庭矛盾。妈,这些事我会处理的,你还怕我找不到媳妇啊?”张建树故作轻松的说。

“哎!”老人家轻叹一口气,劝道,“你给媳妇多说点好话,一家人还是要和和气气过日子,该忍的就忍一下,有啥大不了的。”

“妈,我知道了。”张建树嘴上这么说,但在心里却明白:当两个人精神的厚薄,物欲的高低越离越远时,勉强在一起,只有无尽的痛苦。何况,自己以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愿要任何人的怜悯和牺牲。

“那你明天带着熙熙去看一下你老丈人。”母亲接着说。

“过几天再说吧!”张建树敷衍道。

“明天就去,我抓两只老母鸡你稍过去。去的越早越显得尊重,给她父母多说些软话……”母亲在一边苦口婆心的劝。

“行,行,妈。你去休息吧!”张建树看到母亲布满皱纹的脸,心软了。

母亲帮他掖掖被子,磨蹭了一会,嘱咐他盖好,不要冷着。然后关上灯,轻轻地带上门,出去了。张建树听到父母在细细的低语,小声的叹气……他们终究不能放心。乡下的夜是真正的夜,黑的干净,纯粹,一丝不苟。它粘稠的裹在你周围,压迫你的意识。不像城市的夜,黑的模糊,猥琐,似是而非。即使关了灯,没有光线,也能看到一切。张建树思绪万千,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哪知一不注意,便沉入到黑暗的梦乡。他睡着了……

公鸡的啼鸣终于在张建树的意识深处撕开了一个口子,他听到外面的鸟叫声,还有父母压低的交谈,以及儿子清脆的童音……他睁开眼,看到破旧的木窗透过几缕阳光。他彻底睡醒了,静躺在床上,感受这早晨久违气息。儿子咚咚的脚步声近了,后面传来母亲小声的斥责:“莫进去,让你爸爸再睡一会。”但孩子还是猛地推开门,大叫道:“爸爸,快起来,天都很亮了,起来陪我玩。”

张建树老丈人住在县城边上的一个村子里。以前也是靠种地为生,不过近几年城市扩张,村里的地征了一部分,剩下的也就将就种种菜什么的。日子过的比一般农村人要富裕悠闲,同时他们也滋长了傲慢,不大瞧得起他们这些山里人。就像张建树的老婆曾经以尖刻口吻说的那样:张建树是赶上了好时候,不然以他的条件想娶她们村的姑娘——想都别想。但张建树不以为然,自己除了钱少点外,别的条件——他还是很自信的。他也不相信所有的女人都只认钱。可这些道理他也不屑和她理论。老婆是用来哄的,不是用来教育的,不然苏格拉底的太太会是世界上最明白事理的人。张建树尽管有书呆子习气,这一点却也是明白的。可从有孩子后,为了生活两地分居,聚少离多,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语言变得苍白无力了。后来,除了孩子,两人竟然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往往在电话两头沉默良久,找不到可说的话,又都不好意思先按下结束键……这种生活越来越难过了。

当张建树带着儿子站在老丈人家门前时,已经快十一点了。这是个两层楼带一个院子的建筑。熙熙用手拍打院子的铁门,大声的叫姥姥。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女人木着脸打开门,这就是张建树的丈母娘。张建树赶紧叫“妈”,孩子也亲热的叫“姥姥”。但是丈母娘只是冷淡的应了两声,走到院子角落去喂鸡。张建树把买的烟酒拿到堂屋,看到老丈人在看电视。这个瘦小的老头倒还算客气。他问问外孙的学习,问问女婿的工作,闲扯几句,不时看向门外,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张建树知道老头是个有点怕老婆的人,他在等丈母娘的态度。可是丈母娘没现身。张建树在心里冷笑一声,站起来,说:“爸,我有点事先走了。”

老头不知如何是好,说:“去哪里,再坐一会吗?”

“不了,等熙熙妈回来了,我们再过来。”张建树拉起儿子的手说:“跟姥爷说拜拜。”

孩子却问:“我们不在姥姥家吃饭吗?我还想等表哥玩呢?”

张建树拽着儿子到了大门外,一条灰白的马路通向不远处的县城。一阵小北方吹来,这里比山里要冷多了。张建树告诉儿子,要带他去吃肯德基,带他去坐木马,他才高兴起来。父子两人在路边走不远,一辆红色的小车从旁边慢慢驶过。孩子眼尖,说这是舅舅的车。可是车并没停下来,只传来一声模糊的童音。儿子说:“表哥在叫我。”

张建树没想到老丈人一家一年比一年势利,那么老婆肯定也没少受影响。老实说,对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对孩子也这么冷淡,确实让他很气愤。但他没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县城也是一年比一年繁华,至少表明上,多了许多高楼大厦,连肯德基也肯纡尊降贵到这小地方了。孩子是最容易满足的,只要有吃有玩,他便不想别的,兴高采烈起来。本来,张建树也想叫几个同学出来聚聚,转念又觉无聊。他今天对儿子是无比宽容,他想吃啥,玩啥都随他,他怕自己以后没机会陪他长大。体检的阴影总是像梦魇一样无声无息的缠绕着他。它会在你最快乐的时候,最忘形的时候,给予你无情一击……

太阳西斜的时候,张建树坐上了回去的汽车,孩子靠在自己怀里睡着了。他看着孩子红扑扑的脸蛋,那长长的紧闭的睫毛,心里充满温馨和感动。他悄悄吻了一下孩子的光洁的额头,凝神呆望着夕阳下的原野。

到站后,孩子也醒了。他们回到镇上的家。张建树打电话告诉父母今晚不回去了。母亲高兴的问,是不是儿媳妇也回来了。张建树只好说还要过几天,其实他心里没数。儿子也抱怨,“妈妈啥时候回来啊?”孩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也开始想妈妈了。张建树鼓励孩子要自立自强,小孩子只能似懂非懂的点头。儿子也算是个听话的孩子,有吃有玩,渐渐的什么都能忘记。现实也是这样,不是孩子离不开大人,而是大人离不开孩子。

随后的事,并没张建树想的那么糟糕。不几天,老婆就回来了。卖了几天衣服,穿着比以前时髦多了,人似乎也年轻漂亮了。虽然对张建树态度冷淡,但对儿子极为温柔,对家里老人也礼貌周到,也没对张建树提以前吵架的旧账。甚至对张建树的收入也不在发出抱怨。只有在两个人亲热的时候,张建树能明显的感到老婆身体的僵硬,他们小心翼翼的维护着某种平衡。老婆对张建树的消瘦,也产生过怀疑,问他怎么啦?张建树只说工作累的,没什么。当有一次,老婆查看张建树的手机,看到拍的体检报告,问他怎么回事?张建树只轻描淡写的说小问题。老婆将信将疑,要他去看医生。镇上有个出名的老中医,半闭着眼睛把张建树的脉,又看看张建树的白细胞计数,给他开了点中成药。并说没什么大不了。张建树知道,这个老家伙,什么病在他哪里都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胆子大,死马全当活马医。但这结果多少可以安抚一下家人。他自己也愿意相信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

过年的时光过的真快。天晴着,又阴了,下雨了,下雪了,天又晴了……张建树付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热情。他帮父母提水,劈材,穿起旧衣服推车上街;带孩子打球,放炮,教他钓鱼;给老婆洗衣,做饭,陪她逛街……面对亲戚熟人的种种挖苦,冷漠,嘲讽,他也泰然处之。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心态放松了,他又长胖了些,脸色也有了光泽。只有一件事让人难过:那位患病的同事去世了。他老婆用他的微信发了最后一次朋友圈……

时间飞快,离家的日子近了,烦恼重又爬上心头。有些事必须要作出安排。张建树考虑了很多,问老婆有什么打算?是继续去卖衣服,还是像从前一样在家带孩子。老婆犹豫地问:“你的身体怎么样?”

“谁知道呢?复查再说?应该没问题吧?”张建树说。其实,他对未来抱着悲观的看法,暗地是甚至在山里挑选埋骨之地……

“那——我先在家带一段孩子再看……“妻子犹疑的说。

“好。”张建树郑重的点点头。

天黑下来,最后一班车十分钟后要开了。张建树背起行囊,准备下楼去。老婆喊儿子一起去送爸爸,他却说不去,然后躲到床上哭起来。张建树和老婆迈着沉重的步子下楼。一路上都没说话。快到车站时,听到那个胖女人的喊声:“快点,最后一班到火车站的车,要开了……”

张建树转过身,对跟在后面的老婆说:“别送了,回去吧!儿子还在家里呢!”

老婆幽幽的叹口气:“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快了。”张建树上前轻轻的吻了下老婆冰冷的嘴唇——深情而庄重。然后也不回的上了车。而他老婆眼圈有些红了。这个老实,简单,幼稚的男人,其实什么都明白。这个大胆的吻,是他对过去感情的告别。现实永远是现实,无论你怎样蒙住双眼,它终究还是存在!

哎!生活为什么这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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